以前唸高中的時候，對文史有興趣但卻被編在理工組，化學特別差，所以去參加補習班。這個補習班老師在補習界是鼎鼎大名的王牌老師，參加補習的學生很多，大概一班有兩百個人，所以教室很大，這個老師必須夾一個麥克風講話才能讓最後排的學生聽到。他很會掌握節奏，在一個固定的時間之內，可以解釋相當數量的習題和新的教材，而且他從來不下課。但是他最拿手的地方是他知道如何讓學生保持著注意力。雖然我也努力專心聽課，但是可能天資駑鈍，每次上課開始沒多久我就開始打瞌睡。朦朧之中我仍然可以聽得見一大堆化學公式的名稱和計算方法，然後緊接在一連串化學元素之後我聽到他說：有一個傻子•••然後大家開始大笑，我就醒過來，不是講我，而是他要開始講笑話了。幾乎每次準三十分鐘他都會講一個笑話當做課間休息時間，而且都是同一個開場白，有一個傻子！笑話本身不是太好笑，但是說笑話的本事倒是蠻高明的，也就是說同一個傻子去幹了什麼傻事，之類的東西，而且傻子永遠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我看到幾個平常都不太愛笑的女孩子都被逗笑了，因為這個老師敘事的本領很高，人物的表情栩栩如生。後來了解他那一套教學方式之後，有時候缺課，就會借同學的筆記本翻一翻，看一下上了些什麼。同學也很逗，有幾到習題之後就用紅原子筆寫上，有一個傻子！只不過經過同學轉述的笑話就一點也不好笑了。

我剛當導演的時候很年輕，才二十四歲，前幾年一直幹得不太出色，總是一個備胎的角色，當廣告代理商找不到心目中第一人選時才會用我。而且我永遠都有空。我不太知道如何販賣我的想法。可能我一直找不到我個人的特色和魅力到底在哪裡，或者當時理解我的創意人員還沒有出現。總之那段時間裡我常常思考我到底是誰？我為什麼拍電視廣告片，我到底有沒有拍廣告的天份？到底什麼是好的電視廣告片導演？這種存在主義式的思維辨證，是因為我拍出來的片子常常不像人們期待的廣告片，怪怪的，不是不對而是不像廣告片，不夠流暢不夠喜氣，所以一個製片扔了一支香港的廣告作品集叫我回家研究研究，你的片子太不廣告了，他說。我覺得有點被羞辱的感覺。
看完片後我流了幾滴眼淚，然後嘲笑自己，廣告片所事為何？如果大多數的電視節目讓我想打瞌睡想轉台，那麼這捲帶子裡大多數的廣告片不就是化學筆記上那紅原子筆所寫的五個字嗎？用愉悅的心情放一些想像在意外的轉折之下把一個傻故事講活。如果這就是他認為的好廣告，那我明白他對廣告片的定義。
然後突然間我覺得我有點開竅了，似乎懂了什麼，如果我理解在多數的商品題材上香港導演的確比我聰明很多，素材的運用很靈活，但是我也突然明白我的長處在哪裡，沒辦法一時間講清楚，就是我有一些東西是香港廣告片沒有的。這個製片沒有看到這一點。我又想起了那個化學老師講的有一個傻子，對，我就是那個傻子，在我自己的世界裡。
１９９６年的七月我們前往黑龍江省位於北大荒的一個農場拍攝中國銀行的麥田篇。抵達的時候看到麥田是一片綠油油的，這位來自新加坡的美女創意總監憂心憧憧地問，咦，看國外的麥田照片都是金黃色的，好奇怪？接下來全車的人都大笑開了。
我們受到農場熱情的招待，感受到東北人濃烈的人情味。農場書記是位豪爽的東北人，對我們十分親切。開拍時，我們把演員高強穿上坎肩，請他站在麥田裡，這塊麥田一望無際，號稱是金氏紀錄世界最大一塊單一地號的麥田。然後攝影機開動，高強引吭高歌，呀呼一聲！這時候場書記就站在路邊，對其他圍觀的農場幹部說，這啥玩意兒，鬼吼鬼叫，跟個傻子一樣。趁著光線休息的時間書記走過來建議我，導演，為什麼我乾脆不把農場灑農藥的那架飛機弄過來，你來航拍我們機械化大軍收割地壯觀場面，這樣來表現中國銀行不是更神氣，別弄個傻不拉几的農民站在那裡嘛！結果我沒有聽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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