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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短篇小說原載於上海發行的東方雜誌第四十二卷第十三號(1946年7月號)
我於1986年1月6日在文化大學圖書館期刊室將它影印保存下來。
這一批珍貴的絕版的東方雜誌如今安在？
坐屋頂者 (Frances Eisenberg作；石地 譯)
我的弟弟嘉一開頭就有兩種毛病。他怕羞並且執拗。
這是他的本性。如果什麼人要使他不怕羞，他便變得執拗。
他還只四歲的時候，就像這樣。他在禮拜日學校的遊藝會上被推定為一隻蝴蝶，威爾遜小姐勉強把他推上了台，逼他鼓勵他的翅膀，但是他躺在台板上不起來，不管別的許多蝴蝶踏上了他。
當他進了幼稚園，他的先生硬要他走到前面來，並要他告訴別的孩子們關於他所歡喜的東西時，嘉便跑出房間，藏在樓下的兒童廁所裏，直到他們不得不叫門房把他捉了出來。
我的母親曾竭力改變嘉的本性，但是當他六歲的時候，她不得不放棄了。她說她希望他將來會變好起來。她便要求嘉的先生不要再使嘉難堪。所以此後大家都不管他了。
在六月裏學校剛剛放假後的一天早晨，我們從納許維爾得到一紙電報，說我父親的姑母薩?病危，要他們趕緊去。起初我的母親不知道該怎麼辦，因為她知道他們不能帶孩子們去，並且沒有什麼人能留下照料我們。她想了一會兒，於是突然地說，「撒拉•貝里溫」。
「那是誰？」我問。我正站在那裏注視著我的母親。
「她是一個大學生」我的母親說。「她是下街忽特夫人的姪女。她正是住在她那裡，正要靠今夏照料孩子和那一類事情的薪水讀畢她的大學。」
於是我的母親匆匆到忽特夫人家去。我便跟了去。忽特夫人在外面院子裏，她說撒拉•貝里溫會高興照料我們，當我的母親和父親離開時。「她很能照料孩子，」忽特夫人說。「她曾在大學裏讀過幾門兒童訓練的課程，她關於它們懂得十分清楚。她將在你的孩子們身上實習一些新的理想。」
忽特夫人便把撒拉•貝里溫叫了出來。她是一個高高的瘦瘦的女孩子，戴著眼鏡，樣子莊嚴。她告訴我的母親說她願意住在我們家裏，並盡力照料我們。「這些孩子有多大了？」撒拉•貝里溫問，看看我，微微伸出她的嘴，好像微笑似的。
「這是海倫，」我的母親說。「她是九歲。還有嘉，她的弟弟，是六歲。」
「呵，那是好極了，」撒拉•貝里溫說:「因為我剛好讀完從六歲到十二歲的兒童課程，而那包括了你的兩個孩子。」
「是的，」我的母親說。「但是請當心小嘉。他是一個很怕羞的孩子，不歡喜被人注目的。讓他一個人去，他卻是毫無問題的。所以你不要把他拉到人前面來。」
撒拉•貝里溫看來高興的樣子。「我對行為問題很有興趣，」她說。「我一定要改正你的小孩子。我曾對有問題的兒童們做了許多的研究。」
我的母親看來困腦的樣子。「呵，嘉並沒有什麼毛病，」她說。「他不過是年紀小了一點。如果你不管他，他會是好好的」
「我相信我們會處得很好，」 撒拉•貝里溫說，又對我伸了伸她的嘴。她走進她姑母的屋子裏，帶了她的一小包衣服出來。我們一起便匆匆回到我們的家裏，因為我的母親不得不去鎮上會我的父親，並趕一點鐘的火車。
當我們到我們的院子時，嘉正在蘇合香樹下玩耍著。他有一些石頭和小棒棒，當他看見撒拉•貝里溫時，他盯住她一會兒，並繼續玩耍著。
「這是嘉。」我的母親匆匆地說。「嘉，這是撒拉•貝里溫。她是要照料你，當母親去時，你應該放乖一點，聽她的話才是。」於是我的母親走進屋子裏去準備行裝了。
嘉又盯了一盯撒拉•貝里溫，然後他開始用一塊石頭把一根棒棒釘入地裏去。 撒拉•貝里溫走到嘉面前，伸出她的手來。「你好嗎，嘉？」她說。
嘉開始顯出膽怯的樣子。他扭轉他的頭，使他不能看到她，但是她仍伸出她的手來給他拉。當她最後看到他不願和她拉手時，她放下了她的手。她看了看他在玩弄的棒棒和石頭。
「呵。一座房子，」她說。「嘉正在建造一座好房子。當它造好了時，誰將住在你的房子裏呢？那是不是一座神仙的房子？一個小神仙將住在裡面嗎？」
嘉舉起他的手臂，遮住他的臉。於是他走開，站在撒拉•貝里溫不能看到他的灌木後面。你只能看到他的一個頭。
「他不高興人與他談話，」我告訴撒拉•貝里溫說。「除非是家人。他見人怕羞。」
撒拉•貝里溫看來有點兒冒火。「是的，但是讓他去是很不對的，」她說。「那樣他將成為習慣，而無法挽救。他必須被改正過來。」
「他不喜歡被改正，」我告訴她說。「那只有使他更糟糕。」
「如果做得好的話不會的，」她說。她便假裝她不知道嘉在什麼地方。「一個小孩子剛才在這裏，」她說。「他到什麼地方去了呢？也許他穿了一雙魔術的鞋子，也許他變成了一朵花或一隻蝴蝶？」
嘉聽到她所說的話。他趕快蹲下在灌木的後面。他想爬了進去，但是裡面充滿了荊棘。
就在那時我的母親戴了帽子走出屋子來。她給我吻別。「嘉在灌木後面，」我告訴她說。
我的母親走過去給她吻別。「放乖一點，」她告訴他說。「再會，」她對撒拉•貝里溫說。「我知道你會好好照料這兩個孩子的。請照料一切，你需要什麼向食品雜貨店叫。我們至遲在星期三前回來。」
於是她踏進汽車馳去了。
沒有她好像很寂寞似的。 撒拉•貝里溫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於是她說，「我要暫時丟下妳的弟弟。」她拿了她的包包，我們走進屋子裏去，我指點她放她的東西的地方。
不久，當她向冰箱裏看了看有什麼食物時，她拿了一張紙，開始在上面寫字。她告訴我說她正在寫我每天要做的事情，自明天起我應該照著它做去。她用了幾個畫釘，把這張紙捺在廚房門上。
「現在你暫時看一看家，」她說。「我要到食品雜貨店去取一些芹菜。妳的弟弟看來缺乏鐵質。」
當她走時，我出去找尋嘉。他正在後院裏挖洞。
「她難道走了嗎？」他說。我知道他是指撒拉•貝里溫。
「她走了，但是她馬上就要回來，」我告訴他說。「她剛才為你去取給你鐵質的東西吃。」
「我不要鐵質，」嘉說。
「但是聽著，嘉，」我告訴他說。「她是被請來照料我們的，我們應該聽從她，當母親和父親離開時。所以不要執拗。她說什麼就做什麼，也許他們會帶給我們好的東西。」
「我不喜歡她，」嘉說。
我不知道對嘉再說什麼好。我知道他要執拗了，但是我不知道怎樣使他不如是。
不久我聽到撒拉•貝里溫在廚房裏弄晚飯，過一會兒她叫我們去吃了。
這多半是羊肉，芹菜，以及胡蘿蔔，沒有尾食品。整個晚飯的時間，撒拉•貝里溫對嘉談話。她問他許多的事情，如他喜歡不喜歡披毛的小貓兒，他有沒有看見一個仙童等等。但是嘉飢餓到他不再躲藏了。他不管什麼都叉，然後他埋頭在抬底下咀嚼它，這樣他可以不看到撒拉•貝里溫。他一吃完，就走進客室去，打開無線電機，收聽兒童廣播。我也走了進去聽。
這已廣播到一對雙生子坐了他們的火箭船，航行到月亮，並發現月王蘇扎格的宮殿。當雙生子們尋找月球時，蘇扎格王的魔術士捉住了他們，並把他們鎖在牢裏，那裏一塊天花板慢慢地降下來，要把雙生子們壓碎。這是很緊張的。屋頂就在他們的頭上，你可以聽到它發出可怕的輾軋聲，你可以聽到月王笑出一種可怕的笑聲，哈哈哈哈。就在這時，撒拉•貝里溫突然跑了進來，看來要昏厥的樣子。她跑過來關住無線電機。
「天呵，」她說。她坐在一張椅子上，喘著氣。「無怪」，她說。「無怪妳的弟弟得到了一種毛病，原來妳的母親讓他像那樣聽這類的事情，尤其在夜裡。」
嘉本來坐近無線電機，張開他的嘴聽，但是當撒拉•貝里溫把它關了時，他旋轉身盯著她，仍張開他的嘴。
「現在，」撒拉•貝里溫等了一會兒用快樂的聲音說。「讓我們講故事。好嗎？先是我講一個故事，於是海倫講一個，然後嘉講。或者嘉先講也可以。」
嘉繼續看著她一會兒，然後搖搖他的頭。但是撒拉•貝里溫不留心那個。「嘉正要告訴我們一個故事，海倫，」她說。「那不是很好媽？我願意講給我們關於一隻小小的白兔兒的故事。你高興嗎？」
「是的，但是他不會肯的，」我告訴她說。「他不喜歡在人面前講話。」
「呵，是的，嘉會的。我知道他會的，」撒拉•貝里溫說。她對我怒視了一下。「嘉會告訴我們一個故事的。」
嘉把他的頭埋在椅子的一角裏，並拉一條墊子蒙上它。
「你看，」我說。「他不會的。」
「噓，」撒拉•貝里溫噓著，對我蹙著額。「是的，他會的，」她大聲地說。「他想一會兒就會講的。讓我們不要響，好讓他想。呵，嘉正要告訴我們一個好故事。」
我們靜了一會兒，而嘉並不伸出他的頭來。
「現在，」撒拉•貝里溫最後說。「現在我想嘉準備開始了。但是嘉到什麼地方去了？」她驚駭地問。「咦，他剛才還在這裡。他到哪裡去了？是不是他在無線電機後面？」她走過去看。「不，他不在那裡。是不是他在門後面？不。」於是她走到嘉坐的椅子那邊去，並舉起墊子來。「咦，他在這裡。」
但是她還沒有說別的話，嘉就滑出椅子，跑上樓去。
「我猜想他是去藏在浴室裏，」我告訴撒拉•貝里溫說。「當女人們麻煩他時，他常是那樣，因為她們不能到那裡去找他。」
撒拉走到樓梯腳。「嘉磕睡了，」她大聲地說。「我想他要去睡了。他明天會給我們講故事的。晚安，嘉。」
於是她回來，坐在客室裏。她看來冒火的樣子。「海倫，」她說，「當我對嘉談話時，妳應該不響。他現在的毛病，是因為他聽到人們說他是怕羞的，以致他認為他是怕羞的。所以他怕羞了。他並不是真正的怕羞，他僅是認為他是吧了。當他像這樣地逃避時，妳應該假裝那只是他在玩的一種遊戲，否則妳應該像我剛才似的解釋給他聽，並且解釋得合理。我對妳說得清楚嗎？妳明白嗎？」
「我不知道我怎麼辦，」我說。
「是的，那沒有關係。只要妳不響並讓我獨自處理妳的弟弟就好了。在妳母親回來前，我必須改正了他。但是妳應該合作。」
「好的，」我告訴她說。因為那是好事情，我的母親回來，看到嘉對人們講話不再逃避，他們要求他唱那小曲時不再執拗，以及發表演說等，會高興的。所以我願聽撒拉•貝里溫的話，不做聲並假裝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躲藏。
次晨我們吃早飯，我看看紙上我被規定做的工作。我被規定做半小時的「家務」。撒拉•貝里溫告訴我上樓去整理我的床鋪，然後下來戶外玩耍，直到吃中飯。於是我上去，開始打掃臥室。我從窗子看出去，看到嘉在前院玩耍。他有幾顆石頭，他正要把它們排列在草地上。
不久我看到撒拉•貝里溫走向那裡，她的手裏有幾張紙頭。「喂，嘉，」她說。她坐在他旁邊的草地上。
「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嗎？」她問，伸出她的嘴對他微笑。
嘉俯下頭，開始一顆顆地拾起石頭。他不看撒拉•貝里溫一眼。
「你高興玩我這個遊戲嗎？」撒拉•貝里溫說。她丟下一張紙在草地上。「這是一種有關畫的遊戲。看。這是有趣的。你願和我玩嗎？」
嘉搖搖他的頭。他開始向灌木溜開她一點兒。
「看這畫的小女孩子，」撒拉•貝里溫告訴他說，把它顯露給他看。「她正在滾一個圈圈，但是缺了一件東西。你能用紅鉛筆添上嗎？」
嘉繼續搖搖他的頭。撒拉把鉛筆提給他。最後嘉爬起來，跑向灌木，藏在它的後面。但是撒拉跟過去坐下來。「這裏要好一些，是不是，嘉？」她說。「讓我們不玩那個遊戲好了，讓我們玩另外一個。聽。」
她拿了另外一張紙頭，開始讀它上面的字。
「太陽正照耀在海上，照耀得十分明亮。你能說那個嗎，嘉？聽。太陽正照耀在海上，照耀得十分明亮。你說吧。」
但是嘉看來比前更是膽怯的樣子。他轉到灌木的另一邊，撒拉跟他到那裡。她繼續講著話。「這有趣，是不是，嘉？」她說。「這好像是一種我知道叫做追蹤領袖的遊戲。你曾玩過那遊戲嗎？」
嘉看來狂亂的樣子。他尋找另一塊躲藏的地方。沒有什麼地方了。他跑向前廊，但是我猜想他知道那是無用的，突然地他爬上玫瑰架。那上面沒有多少的玫瑰花，那就好像是一條梯子。他攀上一半，然後回轉頭來四面看看，是不是撒拉跟了來。
這時她並不跟牢他。但是他不管怎樣，更攀上去，直到他達到廊頂，然後他爬行到它上面，坐在那裡，向下對撒拉看。
我匆匆地舖好床舖，下樓到她們在的院子裏去。我要看撒拉其次是怎樣改正嘉。
撒拉站在那裡地上，對著屋頂看。她的臉是紅的，她看來冒火的樣子，但是她笑著對我說，「妳看見嘉爬上架子嗎？他正在裝做他是一隻小松鼠，我猜想。妳看見他攀了嗎？」
「是的，」我說。我不想多說，因為我是允許與她合作並不做聲的。
「我想知道一隻小松鼠是怎樣離開屋頂的，」撒拉•貝里溫說。「你能做給我們看嗎，嘉？」
我們等了約十分鐘，但是嘉並不攀下來。他走到煙囪的後面坐下。我們只能看到他的腿和他的罩衫的一部分。
那時我忘記了。「我們可以拿梯子把他弄下來，」我告訴撒拉•貝里溫說。她給了我可怕的冒火的一?。
「不要響，」她低聲地說。於是她大聲地說，「是的，我們不須用一架梯子趕下一隻小松鼠。他等一會兒弄到一些堅果自己會下來的。」
「也許他以為他是一隻鳥兒，」我說。
但是撒拉•貝里溫一點也不注意我。「我現在要去弄你們的午飯，當我回來時，如果嘉在地上和妳一起玩，我不會驚奇的，海倫，」她說。「做一隻松鼠是有趣的，但是究竟做一個小孩子要好一些，是不是？」她便拿了紙頭等東西走進屋子裏去了。
我坐下在地上，仰望著嘉。
過了一會兒我說，「撒拉•貝里溫已進去了，嘉。為什麼你不攀下屋頂，駭她一下？」
嘉從煙囪後面出來。「不，」嘉說。等了一會兒他問，「她什麼時候回家呢？」
「也許要到下星期三才回去，」我說。「下來吧，聽她的話。我們是受她照料的。」
「我到下星期三下來，」嘉說。
我知道他要執拗並不攀下屋頂了。那末在母親回來前，撒拉•貝里溫不能改正他了。我不知道怎麼辦，所以我只有坐在那裏，並思想著。
過了一會兒，有幾個隔鄰的兒童沿著人行道滑冰滑了來。「妳在做什麼，海倫？」他們問。
「不做什麼，」我告訴他們說。「只是坐在這裡等我的弟弟嘉攀下屋頂吧了。」
他們走進院子裏來，仰望著嘉的執拗的臉。
「他在那上面做什麼？」他們問。
「只是等待。他想坐在那裏，一直坐到下星期三。」
他們張開了他們的嘴，全站在那裏盯著嘉。
就在那時，有兩個大人坐了一輛汽車慢慢地沿街駛來。他們看到了我們，便停下車子。一個胖子把他的頭探出窗外。「喂，孩子們，」他說。「學校放假玩得痛快嗎？」
「是的，先生，」我們說。
「那末，你們願不願意把你們的照相登在『晨報』的『兒童假期』版上，使全市所有其他兒童能夠看到你們是怎樣遊戲的。你們喜歡嗎？」
「是的，先生，」我們告訴他說。
他們便走出車子。瘦的一個只有一只照相機。胖的一個告訴我們站成一條線，各人的手搭著別人的肩，假裝我們在滑冰的樣子。別的一個孩子說，「喂，先生，嘉能不能照在裡面？」
「當然，當然，」胖子說。「嘉是誰，你的狗？」
「不是，」我告訴他說。「他是我的弟弟。他在那上面。」我指著屋頂。
「當然嘉可以照進去的，」胖子說。「準備一切，」他對拿照相機的人說。「下來，嘉，」他說。
「就是逼他下來，也是無用的，」我告訴這人說。「他要留在那裏到這個星期終了，甚至更多的日子。」
「哈，哈，」胖子笑著。「那是一件新聞，對嗎？全市有許多人坐在樹上的，他卻是第一個坐屋頂者。好，我要告訴你們。我們不願破壞他的紀錄，所以我們將從地上給他照相。你們其餘的人都站近，仰望著嘉。我們將給他大大地傳揚。」
因此我們都貼近，仰望著屋頂，照相師的答一聲，迅速得使嘉來不及躲藏他的臉，或做什麼動作。於是這人問我們的名字，我們的年歲，及我們在學校的班次，然後他們坐上他們的車子走了。隔鄰的孩子們趕緊回家，告訴他們的母親關於他們照相的事情。而就在那時，撒拉•貝里溫走到門口，說午飯準備好了。「我們有花生米牛酪的夾肉麵包，海倫，」她說。「也許嘉會下來吃一點吧。」
但是他不下來。我進去坐在桌子邊。
「一個人給我們照相，」我告訴撒拉•貝里溫說。
但是她一點也不注意。我猜想她是在考慮其次怎樣改正嘉的事情。當我們吃完午飯時，她說我們不要睬嘉，讓他去餓肚子。她便把碗碟浸在水裏，坐下看一本雜誌。
我出去停留在前院裏。下午就這樣地過去了，天開始黑暗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就是漆黑，而嘉仍在屋頂上。
我走進屋子裏去，看晚飯有沒有準備好，並問撒拉•貝里溫她要做的事情。
「天黑了，」我說。「而嘉仍在屋頂上。他仍不想下來。」
「出去告訴他說晚飯準備好了，」撒拉•貝里溫說。「但是不要叫他下來。讓他自己去決定。讓他決定他要做的事情。如果我現在逼他下來，一切會糟糕的。」
我便走了出去，告訴嘉說晚飯準備好了。「你要吃一點嗎？」我問他。
他的聲音聽來很微弱並且茫然。「不，」他說。
「你是不是要睡在那上面？」我問他。
「是的，」他說，他的聲音恐怖而執拗。
我回去告訴撒拉•貝里溫。「很好，」她說。
於是我們去吃晚飯。這是睡覺的時候了，我上樓去。我走到我的母親和父親臥室的窗邊。我俯下看到廊頂，並看到坐近煙囪的嘉。
「你醒著嗎，嘉？」我問他。
「是的，」他的聲音上來。
「晚安，」我說。我上床去，感到不安。我十分明白，無論如何他不會滾下去，因為屋頂是闊而平的，但是那是苦事，而且他也許是饑餓了。所以過了一會兒，我拿了兩個枕頭和一條毯子，走進窗子，把他們投下給嘉。我不管我允許與撒拉合作的事情。我知道我的母親不要嘉睡在外面沒有一條毯子。「你要吃什麼東西嗎，嘉？」我低低地問他，使她不能聽到。
「是的，」他說。「我要一塊花生米牛酪的夾肉麵包和一些餅乾。」
因此我走進廚房裏去，當我經過客室時，我告訴撒拉•貝里溫說我要找水喝。我拿了幾塊花生米牛酪夾肉麵包和一匣子的餅乾，回到上面的窗邊，用一條繩子把它們放下給嘉。
「但是你不應該這樣地執拗，嘉，」當他在吃它們時，我告訴他說，「你應該聽人的話才是，否則你會吃虧的。」
「我不管，」嘉說。他在舖毯子和枕頭。他躺在它們上面便睡了。
次晨，嘉仍在屋頂上。我們從樓上的窗邊對他談話，但是他調轉了他的背，因為撒拉在那裏，他不願對她說什麼。「妳的弟弟真是奇怪，」撒拉•貝里溫對我說。她叫我去拿一瓶牛奶來放下給他。因為我們不能讓他餓死，她將想其次的辦法。
十點鐘左右，人們開始驅車經過這屋子，他們總是驅得慢慢的，仰望著我們的屋頂。他們中有幾個停下他們的車子，走上人行道來看。「小女孩子，」他們對我說，「這裏是不是有個小男孩子，坐在屋頂上一直到下星期三下午。」
你在照相裏看不到嘉的全身，只有他的頭。但是我們其餘的人都是清清楚楚的。我拿報紙跑去給撒拉•貝里溫。「看呵！」我說。「嘉的照相登了報紙，他看著街上的人。」
撒拉看了，臉變得蒼白起來。她問了幾個問題，但是她並沒有聽到我說的話。她綁緊她的嘴，看來發瘋的樣子。「我要到那裡去，再試驗一次，」她自言自語地說。「而這是最後一次。」
「妳的意思是你不想再改正他了？」我問她，跟她到院子裏，但是她並不回答我。
她從人行道向上對他看著。她把她的聲音從粗暴的改變到溫柔的。「海倫，妳相信魔術嗎？」她對我說。「我是相信的。我現在閉上眼睛，數到十，當我睜開它們時，我相信嘉會爬下屋頂，就站在這裡的草地上。」於是她閉上她的眼睛，開始數起來。
這時，有兩輛車子停在屋子前面，其中之一坐著一個胖男人和一個女人。男人臉紅紅的，他的動作滑稽。他對嘉做著滑稽的手勢，叫喊著，「不要下來，好孩子。你留在那裏。她不過是想弄你下來吧了。」但是他的話含糊，而且帶有滑稽的氣味。「噓，」女人在車子裏說，「噓。」但是她吃吃地笑，做得和她的丈夫幾乎一樣的滑稽。
「六、七、八、」撒拉數得很低聲。
但是就在那時，古怪的事情發生了。嘉看到下面人們朝著他看，又聽到胖子叫著，「不要下來，好孩子。」於是突然地，他不是逃避他們，而是在屋頂上跳上跳下，對著撒拉叫著，「這是我的家。不要管我。」然後他叫她一個醜名。「回去，老驢子，」他說。
撒拉張開她的嘴，看起來吃驚的樣子。我猜想她是驚奇嘉竟能講話。他直到現在沒有在她面前說過什麼話。
這胖子開始大笑特笑。「那樣地叫她！」他說著並駛動車子。他一面走時一面叫喊，他的妻子也是這樣。「那樣的叫她，」他們說。
其他一輛車子裏的人卻停留著。撒拉有兩次爬上架子，好使她和嘉談話方便一點，但是兩次他都說，「不要管我，」看來他要跳的樣子。所以撒拉只得下來，她便走到一個女人面前談話。她告訴她說，她照料的許多孩子中，她一生從未看到一個像嘉一樣執拗的。但是她說，如果沒有人睬他，她本可把他改正，而現在一切都糟了。
然而，因為現在嘉已經變得有名，因為他是鎮上唯一的坐屋頂者，沒有人十分注意她，沒有人留心她的話。
停下並仰看嘉的人越多，我越對他感到驕傲。我高興告訴每一個人，說我是他的姊姊，他已留在那上面整天整夜了，而且要留到下星期三。每個人問我關於他的問題，笑著。三點鐘左右，幾個在鎮上另有事情的拍新聞片的人，把嘉拍進了活動電影。
就在這之後，我的父親和母親回來了。當他們走出車子，我的母親看到許多人站在那邊，便顯出吃驚的樣子來。「什麼事情？」她說。「什麼事情？」
「看，母親。看，爹爹。」我叫著，指著上面的屋頂。「嘉在那上面。他在那上面幾乎兩天了。他的樣子登上了報紙，整天有許多人來看他。他現在出名了。」
於是撒拉•貝里溫跑過來，開始匆匆地說。她實在是在哭泣。她說她怎麼想改正嘉，而這些人走來，注目他並鼓勵他，一切被弄糟了。
「而他叫她是一隻驢子，」我說。「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執拗。但是現在他不再怕羞了。他不躲避人了。你們喜歡嘉被拍進電影每個人將看到他嗎？」
但是我的父親和母親看來並不高興。我的父親爬上架子去捉嘉，而嘉跳開，但是當他看到撒拉正要離開時，他說他願立刻下來。撒拉帶了她小小的黑包包走開，她說他是這樣地惶恐，她不知道怎麼辦好。所有的人都走開了，那就是嘉作為一個坐屋頂者的終結。他趕緊吃他的晚飯，並且天還沒黑就去睡了。他沒有能吃到一點他們從納許維爾帶來的糖果。他們這樣快地離開那兒回家，是因為我父親的姑母薩?的病終於轉機了。
但是嘉出名了好多日，在全鎮上，孩子們開始坐屋頂，想打破紀錄。其中之一，一個叫做格拉底•波次的小女孩子，在她的汽車屋頂上坐了九十三小時，但是一陣暴風雨到來，把她逼下來了。
另有一件事情，也是受人的一切注目改正了嘉的，因為此後他差不多毫不怕羞，並且也不是那樣的執拗了。他不再逃避人。只要他事後能得到幾根香蕉，他表演都願意。次年在學校裏，他讓人給他穿上燕尾外套和長褲，在湯姆•佐姆結婚儀式裏做一個招待員。所以我想那終於是一件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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