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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gainst The Wind(逆風前行)：
關於City Made From The Sky(MM Video) 的工作日記
(註：請原諒我一提筆就欲罷不能，寫成近年來最長的日記。)
「拍李光耀？是不是有點無聊呀？」Ken Low說。
10AM Communications創意總監少芬、潘樹錦(Jay Phua)與夥伴們，從去年開始負責2010上海世博會新加坡館一樓展廳內容的企畫與製作，半年多來，針對城市的永續發展，多元文化融合，綠色建築，生態保育等方向，卯足全力做content。
這一天，少芬提出一個構想，希望製作一部影片，談新加坡治水與綠化的成功經驗，最好由新加坡旅遊局(STB)出面，邀約李光耀資政，請他現身說法闡述自己四十多年來的心路歷程，做為影片的故事主軸。同時，畫面還將呈現這都市裡最漂亮的天空，最漂亮的綠化，和最潔淨的水源。少芬認為，新加坡這個沒有天然資源，沒有腹地的彈丸之地，只花了四十多年的時間，從第三世界蛻變為第一世界，李光耀辦到了。如此「不可能的任務」絕對是此次世博主題「城市，讓生活更美好」的最佳故事。播映這部影片，不僅可成為展館二樓環形劇場的一大視覺焦點，更可為畢生奉獻給新加坡的李光耀資政晚年留下最重要的影像紀錄。
此刻他們將這計劃暫定為Project MM Video (MM指的是Minister Mentor內閣資政，李前總理目前的稱謂)。
少芬發表結束，微笑看著會議桌前方負責新加坡館企畫的STB官員。
嗯…嗯，嗯。
據說官員們，嗯，似笑非笑。
難道這就是以創意聞名的廣告人的創意提案嗎？
有人說，這是老梗了，拍李光耀自說自話，再配上新舊畫面對照剪接，會比過去其他的李光耀紀錄片精彩到哪裡？別開玩笑了。
參觀世博的中國內地遊客，第一次來到上海，不愛門道就看熱鬧，看時尚看炫技看城市風光看多元文化，看李光耀？多無聊呀。
拍李光耀？是不是有點無聊呀？
如果你們真那麼想拍的話，自己想辦法去對老李提案，STB不參與，不阻攔，也不期待。
旅遊局市場部主管Ken Low認為自己的想法比較具原創性，就是要做史上第一遭，請才子許環良集合華語流行樂壇四位的新加坡巨星，包括孫燕姿阿杜林俊傑蔡健雅，破天荒聯合演唱一首城市主題曲，四大天王天后同時登台，一氣喝成，拍成一首超級MV。
要玩就玩大的，驚天地，泣鬼神，讓內地觀眾讚嘆連連，驚豔不已，娛樂之餘還淚眼婆娑，啊，原來…他們都是新加坡人！
而且關鍵是，絕對要請到國際一流導演來掌舵，這幾天麻煩少芬務必呈上一份天王級的廣告導演候選名單。
會後少芬徵詢我的意見。
「是嘛？聽起來超厲害的喔，」我說。
「不是拍MV是拍MM。」
「喔…(尷尬)。」
「他們不做我們自己做，」少芬說。
「喔。」
「喔是拍還不拍？」
「拍李光耀，那肯定的啦，不拿錢都拍！」
「本來就沒錢喔！」
「沒錢也要拍，挺10AM！」攝影師Alan(葉國俊)二話不說。
他強調，「少芬姐，我連中學都沒畢業的喔，老爸天天罵我土流氓的喔，要真能拍到李光耀，他會馬上跳起來說，我兒子成功了！」
此時，這兩個傻瓜還不知道死活，隨便說說，就答應了一件艱鉅的工作。
知易行難，關於這個MM Video，絕對是個龐大無比的主題：風，雨，陽光，河水，綠樹，和整個新加坡。吹噓可以，做起來怎知不是眼高手低？
未來將會產生多龐大數量的素材要拍攝與內容整理？工作團隊至少要有幾人？
前提是我們幾乎零預算，聽好，零預算。
與少芬討論過幾次後，我說，人愈少愈好(唉，廢話，這是一定的)。
最終，參與腳本構思與討論只是四位：少芬、林文斌(Walter Lim)、潘樹錦(Jay Phua)與我。
而真正執行拍攝的只有兩位：我自己與Alan。
整個過程，有時候，我一個人。有時候，Alan一個人。
沒有製片，沒有助理，沒有交通車，沒有其他人，沒有一切。
後製作由Frameworks的剪接師洪良木(Lawrence Ang)與汪國良(Jonas Ang)一起合作，音樂是老夥伴Ricky Ho(何國杰)。
工作日記就從三月的最後一天談起。
三月三十日
天氣陰
中午時分，連同公司幾位年輕的創意人員在會議室看了十年前香港電視台(RTHK)拍攝的傑出華人系列紀錄片「李光耀篇」。
他們安靜地坐著看了前面三十分鐘，然後全都用「等下有其他會議」為藉口，趁機跑了，含糊地答應晚些時候再回來討論。
下午以後，眾人都裝傻，不再提及此事。
這一代年輕廣告人，終極興趣無非做飛機稿，贏獎，面對這種江山家園的大主題，難有感受，既便有些體悟，想行諸文字，恐也力有未逮，當然只好盡快閃人。不能怪他們，這本來就比做廣告艱難百倍。
到了晚上，只剩少芬、潘樹錦、林文斌與我，四個人坐在少芬的辦公室，繼續挑燈夜戰。
Jay(潘樹錦)主導會議，一點一點擬出討論議題。
他強調，現在我們享受到新加坡的一切優質自然環境與國際級的城市建設成果，必須全數歸功於李光耀四十年前下定決心展開治水與綠化開始。他從李光耀的幾本著作裡，特別是From the Third World to the First這本書，找到許多段關於整治新加坡河的心路歷程，他貼上標籤做記號，然後由我們反向整理，先有答案再假設問題，成為一份「給李光耀資政的十個問題」的提問稿，準備以電郵形式由少芬發給資政辦公室，讓他預先過目。
「你知道MM每天自己看幾百封Email的嗎？」少芬說，「每一封他都親自回信，內容短短幾字，簡潔有力，如同他講話。」
夜裡，空蕩蕩的辦公室只剩下我們四個人，少芬房間裡的冷氣又特別冷，凍得我直跑廁所。由於這計畫沒有被新加坡旅遊局看重，所以沒有太多奧援，一切從簡，想辦法自力救濟。
但望著窗外，突然心頭一怔，感覺這一刻，終將被歷史記上一筆。
四月一日
天氣陰
愚人節一大早，我與攝影師Alan吃星巴克早餐，黑咖啡配可頌麵包。
我們討論接下來該如何拍攝這個不知終點的計畫，N個月長時間。
我們討論到Canon 5D。
上一次嘉德置地廣告片工作裡，我們以整整三個月的時間，將這台佳能數位單眼相機的性能操作得十分透徹，對於這一次工作應該非常有幫助的。
我跟Alan說，事實上，選擇用Canon 5D是對的，只有這樣才能有最大的創作自由。我希望用最沒有負擔與干預的方法，回到影像創作的原點：一人創作！
不要龐大器材，不要閒雜人等，只以Canon 5D做為主要拍攝工具，完全以業餘的攝影工具拍攝專業的影像作品。
這是一個挑戰自我的機會，Outdo Myself!
晚上少芬說，李資政電郵覆函，他對提問內容相當滿意，並期待拍攝日的到來。
四月二日
星期五天氣晴
一大早製片Cyndi加入我們勘景。她接下來會去某家三個英文字母的廣告代理商Freelance工作三個月，今天特別來友情相挺，陪我們走路。
我帶著她們沿著這條我已經相當熟悉的這一段新加坡河道勘景，來回走在Robertson Bridge 與Kim Seng Bridge之間，勘橋樑找角度。
一邊走路我一邊拋出如何拍這MM Video的想法，有些講得模糊，有些講得清楚。模糊的那部分是我對於整個影片的架構還沒有具體的想像，就知道有湛藍的天空，潔淨的水面，一座座造型優美的橋樑，蓄水池綠地陽光，還有非常具有國際感的新加坡的天際線。
四月三日
星期六天氣晴中午轉雨
中午十一點前與Alan 在Clark Quay 的Liang Court商場門口這座Ord Bridge邊朝Robertson Quay方向取全景角度，拍了不太好看的畫面，天氣時晴時陰。
進了Liang Court吃了不太好吃的日本料理。
吃飽出門時抬頭看到頭上天空蔚藍，一整大片棉花雲。兩人一時興奮扛機器連走帶跑上了福康寧山(Fort Canning)。我想拍綠樹與雲構圖，豈料機器才架好，五分鐘之內突然變天，烏雲罩頂，眼看就要下暴雨。
暴雨前，我們決定不如乾脆去Cathay(國泰)攝影器材店看器材，將所有未來會用到的鏡頭一併詢價。
我有個夢：買一顆名字叫「大白」的400mm長鏡頭，光圈2.8的。
Cathay店裡沒有現貨，資深銷售員Vincent看我們兩個業餘玩家，穿短褲T恤與拖鞋，不像搞專業的。
「你們想買這隻大砲拍甚麼東西？」他問。
「要去野外拍小鳥，」我說。
他就說，這鏡頭通常是「專業人士」的檔次，因為售價很貴，不隨便拿出來給走進店裡的散客看，一般需要預約，確定後才從別處調貨。
但如果真等不急，不妨去位於Harbourfront 的Canon總經銷店試試運氣。
我們果真在大雨傾盆中，跑到Harbourfront的佳能總店。
沒想到由於是周末，沒東西可看。
負責店面的業務人員意外地客氣，跟我們談完之後，連續打了幾通電話，到處替我們調現貨。
最後他抄了一個地址與電話，讓我們現在直接過去現場，並且再三強調「是Eddie(就是他本人)介紹的」。
臨走前，他又一次強調，一定要說「是Eddie介紹的」！
我們連番說謝，以為真的遇上貴人。
豈知坐進車裡仔細一看，馬上就明白這地址不就是那家專宰肥羊的相機商場嗎？
明知有詐，但基於好奇心作祟，我們照打電話過去，聽聽到底有多貴。
電話那端傳來報價，對照原先Vincent的，兩相比對，這個假好人Eddie的價錢足足貴了3000新幣(快六萬五千台幣)！
去他媽的Eddie！
四月四日
星期日
一早就大雨傾盆，嘩啦嘩啦。
雷鳴不斷，伴隨閃電忽遠忽近。
我躺在床上思考人生首要大事：等下早餐要吃什麼。
還想到了小學，每到這時候四月三日放學前，老師彈風琴帶唱遊，四月四日兒童節，我們兒童最快樂，燕子銜泥來做巢，蜂兒採花來嚷密…
陰雨一整天，看似無法拍片。
下午與少芬去聽王偉忠演講，關於台灣媒體人創作的心路歷程。
開場由台灣駐新加坡代表史亞萍女士致詞，開口就是偉忠哥這個偉忠哥那個，不像大使反而像偉忠哥的妹子。我恰巧坐在她正後方，看到她那身熱帶風的溜肩寬大洋裝，總會露出胸罩肩帶。溜下就拉起，拉起又溜下。還看到她腳上穿繫帶式涼鞋，總之，與上衣似乎，不搭調。
而我們台灣之光，偉忠哥，在為媒體業內人士舉辦的專題演講現場，僅帶著公司業務簡報用的PPT，離題閒扯，混了兩小時，答非所問。
四月五日
天氣晴轉陰
下午烏雲密佈但一直沒下雨。變成器材採購日。
與Alan去Cathay攝影器材店再確認光圈2.8的Canon 400mm鏡頭是我們要的。Vincent當場打開全新紙箱，我們看到一個灰色的特製箱子，再打開這箱子才見到武林傳說中的「大白」。
我掏出空白支票簽下金額付款買下，同時再多買一個5D Mark 2的機身。
店經理不放心這支票，說要確定支票兌現才給貨，讓我們先離開。
後來不到一小時，在吃飯的地方接到覆電，通知說我們支票已經兌現入帳，可以回去取貨。我肏，真有效率。
我們是真是一組奇怪的業餘的相機玩家，在Cathay銷售員的眼裡。
接著去Balastier Rd.一帶的 Jalan Ampam 工業樓的八樓Cine Equipment買下給HDV使用的Manfrotto 569重腳架，足以支撐Canon 400mm的重量。來之前我們在電話上謊報學生身分，買腳架用來拍學校的Video作業，請算便宜。
銷售員聽完，的確給了學生折扣。
然後Alan發現到牆上掛了一張Arri D21的海報，隨口問他那個機器賣多少錢。喔，他回答，那個是給專業人士拍電影與廣告用的。
我們只嘿嘿笑一笑，不好說什麼。
臨走前，他想討好我們，送兩件有印有Arri D21的黑色T恤，表情像送人珍貴私藏品。
Alan料想沒人會穿，隨手扔進後車廂角落裡。
四月六日
天氣晴
一早藍天無雲，天氣極好，光線燦爛到刺眼。
但由於上一個嘉德置地廣告工作尚未結束，必須補拍廣告需要的幾個鏡頭。中午前將素材交到Frameworks的Jonas，此時他正全力趕我們的嘉德廣告片四分鐘版本的on-line製作。
草草吃了阿姨送進剪接室的午餐，下午三點半衝上Pinnacle屋頂，搶拍燦爛陽光與城市空鏡。這是非常難得一見的全日好天。
由於今天第一次帶Canon 400mm出場，我將它架起，瞄準遠方摩天樓測試解析度，逐格連拍，然後用黑莓手機拍張照片發給上海的梁子。
「傳說中的大白，開包了。」
「牛逼！」他簡訊回覆。
四月七日
天氣晴下午轉陰
一早七點半搭友人阿燦的taxi出發位於Marina Bay的The Sand的工地，跟著八點整上班的幾百名工人、工程師、事務文員等等魚貫進入工地閘口，待警衛檢驗身分證件，景象十分壯觀。這裡工地面積相當廣闊，似乎看不到邊際，但是我注意到工程區域標識清楚，以淡米爾文、泰文、中文、英文等不同文字書寫的安全警示標語處處可見，人車分流的動線也規畫極為良好，不會紊亂，完全是國際級的施工品質。每一道閘口都是一塊不同的工程區域，排隊的工人來自不同國家，人數雖多，但穿統一一式的鮮豔橘色的工作服，胸口的名牌將角色分配清楚，顯得極有秩序。我們跟著工地主任的身後連續穿越幾個安全閘口，終於搭上電梯到五十七樓頂。這裡就是建築師巴勒斯坦裔美國籍的Moshe Safdie為這座建築設計最特別的地方：川字形三座高樓撐起一條飄浮空中的遊艇，或說是諾亞方舟。新加坡官方有點顧忌，不方便直呼其名為金沙賭場，只能選模棱兩可的稱謂，叫綜合度假區IR(Integrated Resort)。
很多人都覺得這設計很怪，如何在國際競圖中脫穎而出？我自己解讀成這其中牽涉到在華人地區經營賭場，建築造型都必須考量到非常迷信的風水問題。
於是，我亂猜，某一天經過高人指點，金沙集團就決定在濱海灣入口處的空中懸一艘巨船，船要想出海，就要引發大水(不就是2012的畫面嗎？)，大水就是那源源不斷的財源。
我們在這巨船未完工的50米游泳池最邊緣架起機器，朝市中心方向取景。這是一個處女拍，過去還未有人嘗試過的新視角。從這個高度俯瞰地面，市區交通喧囂已朦朧，唯獨耳邊的單格連拍快門聲響特別清脆，一秒一格，喀嚓喀嚓。眺望遠方，遼闊無遮蔽的視野幾乎可以筆直看穿新加坡，連最遙遠的北面國界都可以盡收眼底，甚至馬來西亞的新山也隱約可見。蔚藍天空中有充滿活力的白雲，一面移動又一面變化形狀，而這些浮雲在不同的高度又分別堆疊成不同的層次與樣貌，陽光穿透它們，投影在市中心一棟棟摩天樓上，造就了奇幻的光影流動，幾個孟加拉工人放下手邊的工作，看著我指著相機又指指天空，開心的說Beautiful, very beautiful!
下午Alan有廣告活兒開會必須離開，但天空依然晴朗，我決定一人行動，扛著器材搭計程車到「濱海堤壩」(Marina Barrage)拍攝天際線全景與逆光的雲彩。
到了那裏已經快兩點，天色已變灰濛，不如早上那樣般清澈湛藍。
而我腳下這塊大草皮，是這裡最自豪的綠建築設計，我稱為「屋頂上的大草原」。去年這地方剛開放的時候，還沒有甚麼人知道，如今已成為年輕學生約會放風箏最受歡迎的地方。
才剛剛禮貌地請走了兩組人離開畫面，接下來馬上又一撥一撥人馬興高采烈走進來，帶著野餐與大風箏，擋也擋不住。
為了不掃少男少女的興，乾脆只好把這些高飛的風箏也拍進去，日後如果剪接有用到，再用後期修掉吧，我是這麼想的。
此時氣溫極高，又無遮蔭之地，索性脫掉上衣，打赤膊，希望將身體曬成古銅色。相機設置單格連拍，拍了近一個鐘頭，後來天全陰了，三點半收拾器材離開。
右肩扛著極重的Manfrotto腳架，左肩一整包鏡頭也十幾公斤，完全打不到出租車，就這樣相當狼狽地走了好長一段路，搭地下鐵回到位於Outram Road站的Framework後期公司倒素材。這時的我已經汗如雨下，剪接師Jonas領我去三樓沖涼，我拿洗手檯上的洗手液來洗全身，用擦手的紙巾擦乾身體。
熱斃了，今天一整天。
四月八日
上午大雨下午轉陰
天氣差，無法拍攝。
早上打不到出租車，冒雨搭巴士去嘉德置地總部交廣告片。
交片結果還算成功，但我已經沒有太多感覺了。
10AM 製片Theresa告訴我，她的癌細胞兩年來多次化療無效，醫生決定以一種比較激進的方式開刀，在患癌得部位直接灌入化療藥劑，並同時切除癌細胞。
聽著Theresa娓娓道來，平靜的語氣中沒有恐懼，甚至還帶著豁達的幽默。
「新加坡很多醫生確實很冷血的，」她說。替她動刀的這位醫生比較年輕，說話語氣像機器人，不帶任何感情，只是引用各種醫療報導的數據，告訴她世界上目前這種手術的成功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要不要做，必須自己考量清楚，先簽生死同意書，一旦動了手術，不論後果如何，醫生免責。
「此時的我已經沒有任何選擇，」她說。
四月九日
天氣晴中午後轉大雨
Alan拍他人廣告片，今天還是我自己一人行動。
在Robertson Quay一帶的河岸拍攝水光構圖。
使用Canon 5D HD動態影像模式拍攝，蔚藍天空倒映在水面上加上太陽光點相當好看。
午後開始大雨無法拍攝。
四月十日
大雨午後轉陰
無法拍攝。
少芬說MM問拍攝那天該穿什麼衣服？
「舒服就好，」我說。「西裝也行，那件常穿的藍色夾克也行。」
「還問，影片剪出來有多長？」
「五、六分鐘吧。」
四月十一日
天氣晴午後轉陰
上午與Alan一人一組機器分頭工作。
我們約在Boat Quay 的Fullerton Hotel附近一帶，各找個的構圖拍攝，中午會合時已汗流浹背。
我站在Cavenagh Bridge上，主攻大樓群的仰角構圖拍攝，不少遊客也選擇這裡拍觀光照。這一刻的陽光反射點剛好在中國銀行大樓隔壁的May Bank屋頂，雲層經過時亮點閃爍，煞是好看。中國銀行在新加坡開業已有快八十年的歷史，從小型的辦事處開始。這座樓高三十三層的白色大樓是1999年將1953年舊建築原址不改變外觀的情況下擴建而成的「新」樓，才剛過十年，目前身處在這一大片後起的金融區摩天樓群裡，造型已顯得格外老舊。回想1996未擴建前，為了中國銀行六十週年的四支電視廣告拍攝，開會提案與拍板交片，曾經在這棟建築物裡進出過許多回，當時就已發現樓高僅十七層的視野早被其他高樓遮蔽。
下午移動到Kallang(加冷)朝Indoor Stadium方面拍空鏡，天很灰。
坐在人工沙灘上發呆，不知道明天要拍什麼。
四月十二日
陰轉晴黃昏時大雨
上午一早新加坡世博館招開記者會，四大天王天后的MV首映會(轉了一圈，沒有國際天王導演，卻選了一位本地的新導演)，但沒有提到我們正在進行中的這個工作。
十一點Alan到，問我今天要去哪？
我說Bedok Reservoir(勿洛水庫)。將近十一年沒回去。
十二點開拍，我與Alan一人一台機器，分頭取鏡。
正午的氣溫高達三十六七度，我在樹蔭下依然感覺到一波一波熱浪隨風襲來。
水庫現場完全沒有遊人，一片靜悄悄的。
聽著單格連拍的快門聲，望著天上的浮雲，時間緩緩流逝，我也一點一點老去。這樣子的孤獨拍片已經多少年了？
「怎麼走到這步田地…」腦裡忽然跳出一個聲音。
四十六歲，拍片拍到只剩我一個人。
「都是自找的，孤癖的性格造就孤獨的人生，」另一個聲音說。
四點多離開，前往MacRitchie Reservoir。途中開始下起雨，不妙。等我們停好車背上器材朝拍攝點前進時，雨勢轉為暴雨。但這時候已經無法回頭。很多黃昏的慢跑者都已經淋成落湯雞，一個一個朝避雨處方向跑回來，只有我們兩個是逆著來，朝大雨前進。
但出乎意料的，幸運之神眷顧我們，烏雲緩緩破散，形成一個大洞，強光射出，天空出現了奇蹟般暴雨中的夕陽逆照。此時我們全身已濕透，僅用一把傘骨爆出既壞又醜的小雨傘遮著相機上方。眼前的相機使用HD的動態攝影模式記錄這個精彩的雨景。
沒多久，烏雲反撲，光線逐漸減弱，最後整個覆蓋，天空接近墨黑，雨勢又大了。我們已拍到了好的畫面，走回幾公尺外的涼亭躲雨，同時一面檢查畫面。不經意回身轉頭，兩個皮膚黝黑的印度勞工牽著自行車，用好奇的眼光盯著我們的相機小屏幕。他們先是指著裡面那奇蹟般的暴雨中的夕陽，然後一面露出大白牙一面豎起大拇指表示漂亮。我也同樣回敬他們一個微笑，與豎起的大拇指。這些印度人對大自然的美真是有共鳴，如同上回在金沙樓頂的建築工人。
全身濕透地走回停車場，打開後車廂放器材。
正愁沒帶備份的乾衣服，突然看到角落兩件黑色T恤，兩人有默契的互笑。
脫下濕透的上衣，換上黑色Arri D21。
有免費的乾爽衣服可穿，真好！
四月十三日
天氣陰午後大雷雨
上午與Alan出發Telok Blangah，在組屋樓下吃早餐。
在物價高漲的今天，沒想到這裡的食閣還維持著十幾年前的平價標準，兩三元新幣之內就可以吃一餐。
開車上Henderson Wave，從這裡可以眺望市區全景，是個不錯的拍攝點。但放眼望去，天空是一片死灰，沒有放晴的跡象，決定放棄下山。
再回到Cathay相機店。
最近這段時間，反正只要一碰到天氣差，我們就會來這裡轉轉看看，他們也習慣看到我們。我想找一個以色列品牌TAKA相機大背包，但這裡沒貨。店員轉身推薦Domke，堅稱百分百純美製的。我知道較小的那個是美製的，以前替梁子買過一個。但較大那個的我存疑，店員要跟我打賭。打開檢查，幾番折騰，終於在包裡的最深處找到一個小小的標，Made in China。
下午Alan去幹別的活兒，我必須自己搭車行動。走出Cathay相機店抬頭一看，乖乖，不得了，黑色雲層如超級巧克力蛋糕那麼厚，有場暴風雨正在醞釀中！我背起腳架與器材，搭了三站地鐵到了Outram站下車，三步併兩步，朝不遠處的Pinnacle@Duxton前進。
Pinnacle@Duxton是新加坡最新也最高的政府組屋，平日開放給公眾上到稱為SkyBridge的屋頂眺望都市全景。我買門票的同時，印度門衛提醒我，打雷變天了，為了自身的安全，一下雨請馬上下來，我嘴說OK，但心想，喂，印度兄弟，你真開玩笑，老子就是為了這場雨趕來的。
搭電梯上到五十七樓頂，來到SkyBridge，用票卡觸碰感應開了旋轉門，白晝如夜，一陣強風迎面襲來，水氣濃烈，外加閃電與雷鳴，懾人心魂，何止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可以形容的。頭頂上烏雲的面積正以驚人的速度擴散，令人震撼。我架起相機，有種手一碰金屬腳架就會觸電的恐懼，正如那放風箏的福蘭克林般一樣在玩命。擺正構圖，光圈快門不加思量，全靠直覺設定，啟動逐格器，一面心算著已跑的格數，一面注意著烏雲的動線。好幾回閃電幾乎都劈向這樓頂，可以清楚感受到腳底板的下湧起的強烈靜電波，連頭髮都豎起。隨著烏雲逼近，大雨漸漸撲過來，此刻我還沒準備相機防水衣。一看全景已抓到，馬上換了一個鏡頭，拍攝更局部的烏雲細節。五分鐘不到，強風大雨已經鋪天蓋地了。然後我抱起相機與腳架躲回電梯間裡，坐在地上用垃圾桶裡拾來的舊報紙仔細擦乾淋到雨的部位。
晚上把今天的記憶卡全數交給Alan，讓他回去倒在電腦備份，然後連同少芬共七個人一起吃重慶火鍋。
前檯經理是個中年男子，點菜時聽我口音，問我是不是台灣人。
「聽你口音就知道，」他說，「我也是台灣人。移民到新加坡快二十年了，英文名叫Woody Deng，當年來這裡做電子業大家都羨慕，後來公司結束了，只好到火鍋店打工。」
「叫我Woody，無敵，鐵金剛啦！」他說。
深夜收到Alan發e-mail寄來的壓縮小檔案，烏雲的畫面相當好看。
四月十四日
天氣晴萬里無雲，一片傻藍傻藍。
朗朗乾坤，天氣好的不得了，昨天的暴雨把天空洗滌一新，湛藍無垢。
九點出發到Kallang River(加冷河)沿岸的Tanjong Rhu一帶，連續拍攝了幾個小時。這裡是新加坡最貴的樓盤位置之一。
雖然今天我決定的主題是整治後的加冷流域，兩人到現場都是即席發揮。
住宅區周圍極其安靜，沒甚麼人在河岸走路或運動。
靜下心就可以看到很多拍攝的題材，大如河岸全景小至樹幹上的光影。
Alan帶機器到河岸另一端，我自己針對河岸與住宅群找構圖。架好機器剛好看到河面上有七八個年輕人操練單槳獨木舟，也一併拍入畫面。
在陽光下曝曬了三個多小時。
下午回到市區原本約好上International Plaza Building樓頂拍攝，結果是一場美麗的誤會。抵達樓下時我們說明來意，製片Cyndi事先已在電話上預約過時間，馬來人警衛這時候說樓頂應該拍不到東西，讓我們自行判斷，要不要在較低的四樓公共停車場找角度。但是後來看我們裝備都帶在身上，只得勉為其難，親自帶我們上到樓頂。果然，一看兩側都是被鐵欄杆包圍的頂樓住家的私人花園陽臺，透過欄杆還可以看到有個金髮洋妞，穿黃色比基尼，一個人閉眼躺在沙灘椅上曬太陽。
下到四樓停車場我和Alan兩人坐在石階上喝飲料發呆。
全身曬得痛。
下午市區天空突然灰霧罩頂，擔心是不是印尼那邊的蕉農又開始大規模焚山。
無功而返，回家游泳。
四月十五日
天氣陰
下午看天象變化，決定自己帶機器再上Pinnacle。
背著腳架與相機包從家裡出發，走過Robertson Bridge，穿過Hotel Riverview的後門，再經過大廳，來到大門口，叫出租車。
旅館的門房當我是旅館住客，親切地替我把腳架放進出租車後車廂。
十分鐘後抵達Pinnacle，同一警衛看過我數次，還是不認識我。用EZ Link卡(就是台灣的悠遊卡)付五元新幣買門票，趕緊奔電梯。抵達樓頂時，已經烏雲密布，雷聲不斷，強風夾細雨，閃電一道緊接一道，煞是驚人，每一次出現都像利刃瞬間劃破天際，但永遠猜不到下一次的出現的方位。有些原本看風景的遊客這時候都開始要撤退下樓，唯獨我逆風前行。
想著Bob Seger唱 Well, I’m older now, but I’m still running against the wind.
(「是呀，雖然我比昨日更老去，但我依然逆風前行。」)。
這次我走進更深入一點的位置，朝金融區方向取鏡。
構圖上烏雲翻滾，摩天樓群玻璃帷幕上有銀色的奇幻反射光(因為靠聖淘沙海面的這一端天空還是亮的)，相當震撼的畫面。
眼看暴雨就要下來，急著拍攝，一時之間把基本動作全都忽略了。
錯誤第一，是太著急沒看清楚觀景窗右上角穿梆，錯誤第二，是AF自動對焦忘了調回手動對焦，直接就啟動單格連拍。
後來自己轉動機器上圓盤檢查連拍畫面時發現畫面會像呼吸般閃動，令人扼腕。
四月十六日
天氣陰
中午到10AM，與少芬Walter碰面在附近的魯迅畫廊餐廳吃飯，聽Walter聊上海世博所見。他與Jay代表10AM負責新加坡館一樓的內容設計，這幾天正緊鑼密鼓進行最後驗收測試。
Alan駕著剛從車行租來的Nissan車，器材都在後車廂。Alan的黑色Daihatsu Copen跑車太小，前兩天商量後，我們決定租輛大一點的車子做交通工具。
今天本來想開往東海岸的組屋區，結果從一開始上CTE(中央快速道路)後就堵車，接著下起大雨。我們在幾乎停滯不動的交通裡轉頭回望遠方中心區，那裏還是晴朗的，決定馬上折返，等候這一撥烏雲與大雷雨。
新加坡的天氣十分獨特，一個小島同一時間可以有好幾種截然不同的天氣，一端是大雨可能另一端還是晴空，經驗豐富的話，其實可以預判雷雨的走向。
大致上烏雲都從北方的馬來西亞柔佛一帶的雨林上空形成，慢慢越過海峽，累積能量，然後在島中心開始釋放雨量，大約一小時後大雨會抵達市中心金融區上空，不過有時候雨水在島中心下光了，金融區就只光是烏雲但不下雨。我們今天接下來碰到的就是這種情況。再一次我們回到Pinnacle的SkyBridge拍攝烏雲。這是一周來的第三次。有足夠經驗應付各種狀況了。我跟Alan分別在不同兩端拍攝。氣流的動線看得十分清楚，烏雲中心在實龍崗一帶匯聚慢慢順時針旋轉，朝西南方向前進。幾個做屋頂油漆工作的印度工人還沒離開，看著我們拍大面積的烏雲。我這架機器以中景構圖捕捉烏雲低空掠過金融區高樓群，效果不錯。烏雲很壯觀，但意外的是雨勢沒有想像中來的兇猛。
我們在淋到雨之前撤離，走回一百公尺外的Frameworks把CF Card交給剪接師Lawrence讓他把內容悉數倒出。少芬、Alan、Walter、Jocelyn一起來剪接室看過去數天來所拍攝到的素材。
四月十七日
天氣晴極熱
一早Cyndi 與少芬馬來司機的兒子Nars一起加入周末的拍攝郊遊。
他老爸某日晚上開車送我們回家時聊到這兒子，說看我每次都一個人扛這麼重的器材工作，不像一個國際大導演應該做的事。兒子Nars才剛退伍，有駕照，想幹學校專業的機械設計，只是履歷投了二十幾家公司，一直還沒找到工作。乾脆先叫他來幫我開車打雜扛東西，否則天天在家上網沒事幹。我說行，先來做三天看看，幹得下去再說。
車子行經Paya Lebar一帶時，我看到清澈藍天與朵朵白雲，馬上決定改變行程，
直接找空曠地拍攝。結果車子轉了幾圈竟然找不到一處適合的地方，反而轉到了Ubi工業區，找上了的某棟廠辦四樓的寬闊停車空間。
結果我們就在人家廠房門口架起兩台機器，二話不說就開始逐格連拍。天空的確好看，只是陽光刺眼。曝曬兩小時下來，T恤都濕透了。
才來第一個早上，就看我們拍逐格，這個叫Nars的馬來小青年很快就失去興趣了。對於我們這行，他覺得十分枯燥。
下午吃飯時還晴空萬里，此刻開始變天，而且變得極為突然。
大雨來勢洶洶。
我們朝Marine Parade方向的組屋群找角度，試圖從組屋住戶的觀點拍攝新加坡的大雷雨。勘景的一路上雷聲不斷，由低鳴轉為暴吼，烏雲快速累積能量中，電光閃爍，從雲層的深濃墨黑，看來這雨勢肯定不小。
在匆促中隨便找了一個單位，按電梯到最頂層，角度還行。機器還沒架好已經聽到嘩啦嘩啦雨聲了，好一場鬼哭神號的暴雨。我鎖定方向開始啟動逐格器，Alan快步跑到走廊的另一端抓角度。這時候我恐怕已錯過烏雲翻動最厲害最有張力的時機，馬上切換回HD模式記錄這場這個月以來最驚人的一場豪雨，我一面拍一面想，如果這種雨量下在台灣中南部山區，恐怕又要在電視上看到災情新聞。台灣的惡質的政治摧毀了大片的好山好水。我跟少芬說你們新加坡別再支持什麼反對黨運動，看看台灣的下場，就是兩黨惡鬥，天天選舉。
最後選出來的民意代表全變成目光短淺，貪婪成性，權謀算計，無法無天的可惡政客。
攝影師劉世上有次告訴我，他認為台灣目前的亂象，完全是承擔了戰後日本惡意遺棄了台灣的後果。
如果沒有二戰，如果日本人從來沒有離開台灣，如果沒有1949年的國民黨，如果台灣讓聯合國託管，如果如果…台灣會是永恆的美麗島。
真是如此嗎？沒有答案。
我想著台灣，望著遠方長嘆。
如果讓新加坡的李光耀領導台灣…
十幾分鐘後雨水順著強風刮進走廊，打濕了一地，屋簷源源不絕滴著大顆粒的水滴，我從500mm長鏡頭上看起來，畫面就像以前看礦泉水廣告片裡山泉的源頭，或像廣告文案寫的「每一滴都是大地的精華…」。
這時候聽到聲響，轉頭看到有住戶正好開門，出來全家老少三口，雨勢迫使他們必須從走廊起就要開始打傘。他們一面經過一面看我，我猜想他們正在想，這種鬼天氣你們還拍片？我正想，哇靠，這種鬼天氣你們還要出門…
約莫又十幾分鐘後，我換了幾個角度，拍到了幾組讓自己興奮的畫面，也就忘了我身上的衣服已經濕了一半。
雨停之前少芬帶著自製的三明治來探班。
四月十八日
天氣晴下午轉陰
今天是星期日，上午九點集合，小青年Nars終於明白幹這行他必須穿短褲。昨天他穿條厚厚的牛仔褲，肯定熱到燒褲襠。
今天我決定先在不遠處的Kim Seng Bridge拍攝在河畔的逆光人影，雙機同時抓拍。可能是時間不對或角度不對，運動的人不夠多或長相不好看，不管哪個理由，總之覺得畫面一般般。一個鐘頭下來，大家都餓了，收起機器，然後去五十公尺外的Great World City吃早餐。
吃飯時討論決定向Sungai Bulor原始濕地保留區前進。
上路前還架起車前的Car Mount，隨意地拍了些穿越隧道的主觀影像。
未到目的地前反而先看到美麗的Seletar Reservoir。我們帶機器下車，一個站高一個下到水岸，分別拍下這一刻，在藍天與綺麗雲彩的倒映下，蓄水池幻化成寧靜而遼闊的湖泊。
我們指揮Nas開車繼續前進，天空一片灰白，又變天了。
這時候恰巧經過新加坡賽馬場，下午剛好有賽事，我說等天氣的同時乾脆順便去體驗一下賽馬的刺激，他們三個本地人長這麼大反而都還沒進去過馬場，這提議讓他們興奮起來。進去時發現觀眾沒有想像的多，偌大的觀眾席只坐了不滿七成。一場賽事正進行中，當領頭馬衝向終點的一瞬間，所有人腎上激素飆昇，不由自主起立尖叫吶喊，親身感受這氣氛，還是會血脈噴張的。
我與Cyndi閱讀剛買的賭馬指南，細看介紹名駒的各項勝利指數與騎師的資歷，合資簽了兩回押了四匹馬。
果然在第二回押中，當場大聲歡呼，不過依然是贏少賠多。
因為我們回頭沒有勇敢只壓單贏，而是壓前兩名。這種壓法就算賭贏，賠率也極低。這時候再檢討得失，翻閱馬經上的敘述，對照比賽結果，我發現不是押熱門馬或冷門馬的問題，應該是騎師本身實力才是勝負的關鍵。
Alan說，「唉，搞半天，賭馬不管怎玩都輸錢。」
「對呀，」我說。「不過沒關係，能近距離賞名駒，賠了小錢，還是值回票價。」回憶去年坐在VIP包廂觀看F1夜間賽事，望著一輛輛價值上億台幣的噴射引擎轟隆隆呼嘯而過，心情上反而沒有站在這草地上來得興奮。今天還意外地發現熟人，他是以前合作過的攝影助理，現在專職在賽馬場幹專業攝影師，今天的任務是操作攝影機搖臂。他說現場共有十二個攝影機角度，還包括一架攝影機放在高速同步的跟拍車上。他說每週每個攝影師必須更換攝影位置，避免發生舞弊。他今天負責的是入口，紀錄騎師出場的第一角度，還包括他們卸下頭盔馬鞍秤0重的過程。就在聊天的同時，下一場賽事又開始了，他轉身工作，我們就近看他操作攝影機。聽他的介紹今天又學到了一課。
四點抵達Sungai Bulor原始濕地保留區，這裡必須完全步行，我們四人扛著重裝備實在走不了太遠，無法太深入去找景。
話說「近山識鳥音，近水知魚性」，這裡是許多野生鳥類的棲息地，同時也繁衍許多種類的魚。來到此處，兩種素材都可以拍攝才對。但可惜的是，鳥類棲息所在距離我們太遠，鏡頭不夠長拍不到，選擇拍魚簡單些。我們只在入口附近就拍到了魚兒躍出水面的畫面，說來簡單，其實還是守候了近一小時才捕捉到的。
離開這裡之後移動到克蘭芝(Kranji)海岸，這裡與一水之隔的馬來西亞新山市區直線距離不到五百公尺。抵達時快六點半，夕陽正慢慢沉入海面，我們架好機器拍攝逆光的海灣。不遠處，傳來人聲呼喊，聽起來似乎像河南或安徽口音。我們前方大約有三十名放假中的中國大陸勞工，一律穿著有某勞工仲介公司字樣的綠色制服，沿著海灣排成人鍊，一塊石頭一塊石頭翻起，捕捉藏身其下的寄居蟹，大的小的都抓，一隻也不漏，完全是趕盡殺絕的作法。
突然間又變天了，遠雷響起，極為濃密的一大片烏雲正從新山市區方向形成。
我們將鏡頭搖向那裏，捕捉另一場暴雨。
大雨終於在二十分鐘後降下，我們也已經拍到足夠的素材。
回市區的路上強風豪雨不斷，嘩啦啦的雨水打在擋風玻璃上，發出巨響，能見度很低。我們把車速放得極緩，雨刷來回擺動發出咯咯聲響，沒有人說話，只是專心注視著前方路況，然後慢慢開過了島中央某一段路，瞬間無風也無雨，只是一片寧靜。這就是新加坡的獨特氣象。
晚餐在克拉克碼頭，居然還可以看到月亮。
四月十九日
天氣晴，午後轉陰，轉超大雷雨
今天是重要的拍攝日，我們要進總統府(Istana)拍攝李光耀資政的訪談。
中午進到10AM，事先沙盤推演，討論工作流程。
昨天被再三交代，今天不可以穿短褲了，所以大家都換穿正式的襯衫與長褲。
我跟Alan約好穿一身黑。
三點十分出發，十五分鐘後抵達總統府側門，由警衛指揮，大家集中停車一起，在入口換證件，接受層層的安全檢查，脫鞋，卸皮帶，金屬探測器掃描。
十五分鐘之後進到殖民地時代官邸的大廂房裡，室內華麗宛如五星級飯店。
我特別要求九十分鐘的前置作業時間，所以提前抵達環顧四週找角度，安排訪談位置，佈光，三機作業，兩架已確定，但由於本尊未到，主機鏡位遲遲無法決定。我就在座位正上方，佈上頂光。
此時總理公署資政辦公室的主秘開始對我下指導棋，告訴我以前BBC或其他國際媒體來拍攝資政時候，燈光是如何從右側打過來的。
我只是微笑聽聽。
據說她以前是電視台的導播。
外面突然下起超級大雷雨。
雷鳴轟隆，迴盪在這舊殖民地官邸長廊內外，加上閃電，彷若電影特效。
由於李光耀資政行程有變動，從原訂的五點，延遲了一小時，到了六點才抵達。他出現在門口，185公分的高大身軀，有點駝背，走路的速度放得很慢，三名貼身保鑣隨侍在旁。他首先微笑示意，跟我們一個一個握手，手心很軟。一個侍衛上前替他拉開椅子，扶他坐下。他一坐進光區裡，我就確認打在臉上的光線角度剛好。雖然他已經八十六歲了，領袖魅力依舊。接下來一刻也沒浪費，訪談拍攝馬上開始。我們今天只被允許二十五分鐘的拍攝時間。李資政的華文老師蔡志禮博士坐在另一端，看著監視器畫面，說光線很好，如同肖像畫的氣氛。我鬆了口氣，判斷正確，頂光效果的確能突出他老人家說話的神韻。訪談開始，錄音師確認收錄品質良好，三機同時拍攝，我負責拍攝大特寫，Alan使用中鏡，並在每一次更換提問的同時移動鏡位，燈光師Joe Tan替我看守放定焦180mm鏡頭並當作HD音源輸入的HDVariCam。資政的右手邊有個的小茶几，上面放了一杯水也同時放了一部小型錄音機，是資政辦公室存檔用的。少芬首先用華語與資政寒暄交流，李資政說他願意試著前兩個的問題以華語作答。
接下來換Walter以英語提問主要問題。
李資政的英語回答，談到水是國家生命的源頭。從1965建國開始，他一生持續不懈的關注就是如何讓新加坡的水源能獨立自主，不再處處受到馬來西亞的牽制，淪為被水資源綁架的人質(be held ransom to the water from Malaysia)。他還提到，早在一九六零年代，他聘請丹下健三與貝聿銘，兩位當時最好的建築大師，做為新加坡城市發展的顧問。他們提出許多寶貴的方案都被接受並執行，直到今日，整個濱海灣地區就是依循他們宏觀遠見的規劃藍圖，持續擴展中。
綜觀整個訪談內容，李資政的思路清晰，條理分明，內容簡練，陳訴的話語幾乎沒有贅字，同時，對於新加坡的人民與土地，感情溢於言表。
其中一段回憶提到，他夫人有位電話秘書，是一位盲眼人，每天搭巴士去珊頓道上班時，憑嗅覺都可以知道巴士何時經過那條臭氣沖天的新加坡河。這時候他的語氣變得舒緩，神情似乎被記憶拉向遙遠的過去，回到那新加坡國剛剛誕生的一九六零年代。
那個時候他的夫人柯玉芝女士，主持自己的律師事務所，美麗健康，形象優雅。今天，年長李光耀兩歲的柯女士因突發腦溢血陷入深度昏迷，處於植物人的狀態在病榻上已經躺了快兩年。聽蔡致理博士私下透露，這些日子以來，每天晚上李資政固定都會找一段完全不受任何人打擾的時間，獨處在夫人的病床前，找一篇文章，一本書或一首詩篇，輕聲讀給夫人聽。但聽說經常看著他老人家掉著眼淚走出來。偶而有那麼一兩次，奇蹟似地發現夫人眼皮眨了一下或嘴角有那麼一絲反應，他就像一個被鼓勵的小孩子般，會開心很久，央求醫師團不要放棄，固執著相信夫人一定有康復甦醒的一天。在自傳裡他曾經提到夫人的智慧超過他。她們兩人從相識於劍橋，一起成為同班同學開始，夫人成績就比他優秀，但是畢業返國後卻選擇只當律師不從政。日後李光耀活耀於英國殖民政府監控下的馬來亞聯邦新加坡自治州，成為工運的群眾煽動家，接下來參選議員，當上自治州總理，直到1965年被逐出馬來亞聯邦，成為獨立建國的首任總理，整個歷程驚濤駭浪，多次都在殘酷鬥爭與暗殺危機中度過。也多虧夫人的真知灼見，在許多關鍵時刻，讓他從衝動中緊急煞車，靜心思考，避免了許多可能失控的莽撞決策。同時他說她對人性有敏銳的洞見力，或說是獨有的細膩直覺，預判身旁人物的忠奸善惡，後來斷言都應驗成真，這一點讓他折服不已。他與柯玉芝女士相知相識超過六十個年頭，相愛相隨，鶼鰈情深，攜手走過了新加坡建國初期最艱困的時刻，一同出訪友邦，一起坐看雲起，直到幾年前夫人突然在倫敦中風倒下…
此時特寫拍攝下的他，心境淡定，不再大悲大喜。
他一輩子的歷練與成就，後人已難以超越，如同南非的曼德拉一樣，可說是最後兩位還健在的世界級偉人。天下雜誌的高希均先生曾經寫過：「元老政治家對國家最後的貢獻，是在夕陽西斜的餘暉中，仍能為下一代提供旭日東昇的遠景。」我無法避免地想到，與他年紀相仿的客家同宗，同樣在一九二零年代出生，同樣經過戰亂與殖民統治，同樣身為國家的領導人，我們台灣的李登輝先生，卸任後還下不了舞台，依舊算計著自己的政治利益，依舊鍾情於權勢，依然發表著撕裂族群的談話。兩位老李視野不同，高度不同，胸襟更不同，以致於最後成就大不相同。我身為台灣人，心中除了扼腕還是扼腕。
很快的，約定半小時的採訪時間到了，李資政的心情很好，氣氛正逐漸熱絡起來，原本還有最後一道題目還沒提問，資政也將繼續作答，沒想到此時辦公室主秘從攝影機外突然又冒出一句，「難道你們還拍不夠嗎？請適可而止。」
我們面面相覷，心情就如好菜才要上桌，手上筷子卻被應聲折斷趕下座位，只留下填不飽的胃口般的奇怪氣氛下結束拍攝。
最後全體工作人員與李光耀資政合影，劃下句點。
四月二十日
天氣陰一整天
早起看天，沒有一絲晴朗的跡象。
繼續回籠睡到九點，是最近最遲起的一天。
出門沿河岸跑步，跑上福康寧山的白思華路再折返，大約五千公尺，回公寓游泳。
與少芬仕豪一起在Canalee午餐。我勸仕豪趕快開始重拾畫筆創作漫畫，他說要等到廣告賺夠生活費才行。
Theresa今天上午七點半動手術，到了晚上六點才出來，共計十一小時，目前在加護病房觀察中，她的丈夫Gerald以電郵與手機簡訊告知所有朋友最新情況。
四月二十一日
整日天氣如下：陰轉晴時多雲，再轉雨，最後夜空晴朗，星月互映。
上午自己下廚房弄了煎熱狗，荷包蛋，與咖啡，一面吃早餐一面看窗外天空逐漸晴朗。決定還是出發。
這一整週Alan接了廣告片，飛去了上海工作，所以我必須在沒有交通工具的情況下，獨立行動。
吃飽後，背著腳架與相機包從家門步行到RiverView Hotel門口，攔了一輛的士上Henderson Wave。結果這司機聽成Henderson Way，轉了許久一直找不到入口，最後我說別轉了，快點放我在山腳的停車場。
下了車自己扛器材腳架快步爬上山，要搶光線。
這座Henderson Wave是個造型十分獨特的橋樑，連接Mount Fabor與Telok Blangah Hill兩座山。
今年一月份的時候，攝影師李繼康跟韓國的MC Park來到新加坡拍房地產廣告片，也同樣找到這座橋，作為廣告場景的一部分。他說這座橋像外星人遺留在地球上的東西。回想兩年前，我同樣也在這裡取景拍攝，後來配合其他素材，剪接成兩分鐘的新加坡形象片影片，去年已經在樟宜機場的入口處的電視開始播放。
正午時分，溫度飆昇到極高，幾乎沒有遊客，偶有一兩位慢跑者經過，也是安安靜靜。我一個人站在空盪盪的Henderson Wave上拍攝逐格攝影，享受炎熱也享受孤獨。
聽著快門聲喀嚓喀嚓時間一秒一秒過去，想到我的過去，我的現在，和我的未來。我想到此時此刻的我，獨自在這座橋上，用這種苦行僧式的方法拍片，跟我過去入行二十年來的每一天都有關係。
兩個多小時之後，共拍了三個角度，加起來一千六百多張照片檔。
躲在陰涼處利用轉鈕快速檢查畫面時，發現構圖還不差，只是雲層有點厚，而且形體也略顯雜亂。
此時已經兩點多了，我收拾器材，慢慢走下山，再搭145路巴士到HarbourFront地鐵口，走進沒有冷氣的露天式小販中心，喝了一大杯橙汁，熱到說不出話來，有那麼幾分鐘裡回不過神來，只是發呆似地望著面前幾隻黑文鳥爭相跳上桌，啄食客人離去後杯盤狼藉裡的殘羹剩肴。
搭一站地鐵回到Outram Park，抬頭一看天空又是烏雲密布，臨時起意再度爬上Pinnacle樓頂。印度門衛刷我的Easy Link卡，螢幕上顯示此時為止今天上屋頂的遊客人數只有三個人。他似乎已經很習慣下午變天的時候總會有一個傢伙背相機與大腳架出現，都已經懶得搭理或好言規勸了，只是用他黑黑的手指頭指向天空，臉上一副「反正你懂我要講什麼吧」的表情。
我從他手上取回付過入門費的卡，說聲謝謝，馬上奔F座電梯。上了樓頂發現閃電多，但雲不厲害。但終究還是拍了一個小時。下樓後走回Frameworks見Lawrence一個人坐在剪接室Final Cut前，一面對照著聽寫文稿，一面看著訪談畫面搔頭納悶，不確定李資政談到一九五零年代Clifford Pier外海，原本是一片xx，這裡嘴型的發音究竟是Moor(荒地)還是Mole(防波堤)？大家一時間都猜不出來。還有一個的三音節的單字，xxx water也是難解，大家拿筆電上網翻字典，集思廣益，最後是Walter確認Sullage water，陰溝汙水的英式用法。
四月二十二日
上午晴中午轉烏雲
上午十點從RiverView Hotel門口搭計程車到濱海堤壩(Marina Barrage)，時間點剛好，藍天白雲，很適合攝影的好天氣，我走上屋頂上的大草原，架好機器取了大全景，天氣十分炎熱，陽光直射，相機發燙。我脫掉T恤遮在相機上。沒多久附近又走來了一群高中男女生，射飛盤放風箏的，青春歡笑，不亦樂乎。結果我必須請他們稍為移一下位置，因為風箏又入鏡了。我猜在他們眼中，我肯定是一個孤傲的業餘攝影玩家，沒有朋友又令人不悅的一個中年宅男。
打著赤膊在太陽下曝曬近兩小時後，天空轉陰。此時算一下逐格連拍數目一共一千四百張照片檔，連接起來大約就是接近一分鐘的影片長度。扛起器材，滿身大汗的走下樓進廁所洗把臉消消暑氣，走出大門口外搭免費接駁車到Marina Bay 轉搭MRT 到Outram Park下車，再走回Frameworks，將CF Card交給剪接師Lawrence。他擷取檔案的同時我走到附近Keong Siak Street去吃午餐，回來的時候，今天拍的一千四百張照片檔已經轉檔成QuickTime。Lawrence跟我一同檢查，看到天空畫面相當好，曝光值剛好，只是位於畫面構圖最下方一小部份的金沙賭場大樓，當陽光移動變成陰影處時，會顯得略為曝光不足。
四月二十三日
上午陰轉晴下午轉陰傍晚大雨
上午起床，望天色陰沉，乾脆動手煮一鍋熱水，放下麵條，試做仕豪送給我的全配方乾拌麵當早餐。耳聞他這道獨門私房菜已久，昨晚到Frameworks時他帶來塑膠袋一大包，包括親自炒好的肉絲醬料還有在牛車水買的麵條大蔥與豆腐乳。
久聞不如一嚐，口感真是不錯。吸哩呼嚕大口吃盡，留下一個滿是辣椒肉抹的碗公。
十點多帶著相機腳架出門沿著Robertson Quay拍些空鏡，天色漸開，白雲朵朵，各有表情。我把機器設定好，留在河畔不管，讓它自動逐格連拍，自己則走到一百公尺外的便利商店買飲料。我轉頭遠望，並沒有發現任何人對此無人看管的相機獻上關注之眼。十分鐘後喝完飲料，好整以暇走回來收機器。上回拍嘉德置地廣告片時在東京丸之內區也這麼幹過一回。
看時間差不多要去10AM與少芬午餐，直接背了器材搭巴士。
午餐後爬上10AM公司所在的Sunshine Plaza樓頂架機器，才一開始天就陰了。只好先下樓，把器材留在會議室，前往牙醫診所赴約，植牙手術安排今天。歷經一個半小時的磨難，共注射了六劑麻針，最後裝上臨時假牙，結束後現金結了帳單，新幣2430元，約合六萬台幣。
六點左右回到10AM，再度爬上樓頂。這回等到了壯觀的烏雲群慢慢形成。我預先將相機穿好雨衣，以萬全的準備等候超大雷雨的降臨。Walter也從辦公室爬上來幫忙。我大略將目前想到的剪接結構告訴他。
這一場雨來得相當猛烈，等到我覺得拍得差不多可以收器材時，已經淋得一身濕。預備下樓時又發現屋頂通往地面下10AM所在的十二樓的樓梯鐵蓋口被反鎖了。他媽的，我的三字經脫口而出。在滂沱大雨中等了十幾分鐘才見印度管理員姍姍來遲。他老兄一面開鎖一面喃喃自語，說以為我中午早走了，沒想到傍晚又跑回來沒通知他。下樓回到少芬的辦公室擦乾機器與腳架，這時阿姨從儲物間找來一件白襯衫讓我換上，領口有Dolce & Gabbana標籤，是他們上月拍廣告剩下沒挑上的男模服裝。
馬上換上，沒想到size剛好。
於是我穿著這身藝人款式白襯衫，配半濕的短褲與人字拖，將素材帶到Frameworks。
這場雨到九點半才停。
四月二十四日
天氣晴下午陰
又逢周六，一個星期不知不覺過去。
上午九點搭計程車到東海岸的麥當勞與Cyndi會合吃早餐，Walter隨後抵達。
許多人沿著海岸的人行步道與自行車道運動，遛狗慢跑騎自行車溜直排輪，可以看出新加坡人的運動風氣很盛，當然老外也多，都是住這附近一帶，比較高檔的住宅區。
今天設定拍攝的主題是關於東海岸的開放空間，於是我觀察運動的人們，很隨興抓拍了不同角度的鏡頭。
兩小時過後，拍了不少，但似乎能用的只有開始前十分鐘拍的東西。
後來愈拍愈糟，光線也變差了。所謂拍片這回事，一開始的直覺最準，時間拖越長腦袋越遲鈍。
中午時分Alan 的女友Jocelyn開著Alan的Daihatsu Copen小跑車，替他從家裡帶出400mm鏡頭交給我。大家就近吃了名為Scruffy Murphy’s的西餐廳。
沒想到過了下午一點鐘，雲層密佈，天氣變陰，無法再繼續拍片。
乾脆走到不遠處的PP Mall吃冰。
之後，Jocelyn開著那輛只有兩座的小跑車載Walter先離開。由於沒有交通工具，只好跟Cyndi兩人從PP Mall跟著一群家庭主婦搭免費接駁車到Bedok MRT站，再轉搭地鐵到Outram Park下車，回到 Frameworks，一路昏昏沉沉睡著了好幾回。
整個下午Lawrence正在修開場的剪接。
少芬來剪接室探班。
Walter的孩子發燒送急診，他急急忙忙趕回家。
我們一直到十點多才回家。
四月二十五日
天氣晴下午陰黃昏又晴
週日早晨，安靜晴朗，我一人在靠近Fullerton Hotel不遠處的Esplanade Drive路橋人行步道拍攝廣角全景，使用14mm廣角鏡頭。
這個位置如只用肉眼觀察，所見風景真是一般般。但透過廣角的視覺延展，此刻白雲藍天構圖美極了。
幸運的是一上午沒有其他遊客打擾，我快樂享受獨處。
一小時之內偶然路過像搞攝影同仁會的一組人馬，大家配戴半專業級以上的裝備，行經我身旁時，聽到5D相機發出的「搭搭」逐格連拍聲響，基於本能，他們不約而同轉頭，觀察我取鏡的方向，再轉頭看看我的機器，私下品論一番。
時過中午，才想到迄今早飯未進，餓得實在扛機器走不遠，就近步入在靠Esplanade西側一間沒人光顧的小餐廳。
點菜時，我說，可否借用廚房用水龍頭，沾肥皂洗洗手。連這點要求，馬來女服務都員不敢做主，說要問老闆，結果我看她進去一問，戴眼鏡的男老闆以眼示意要她請示另一方，目光所及，角落坐了另一位也戴眼鏡的女人，應該是老闆娘。根據不合理的反應時間，這女老闆似乎嘀咕上好一陣子才極不情願地答應。我一走進廚房時，注意到內部擺設極混亂，出入口地上到處堆放雜物與成箱成堆未整理的飲料。女老闆坐在大門口客人的座位，餵食襁褓中的嬰兒。這時我聽到她用普通話刻意壓低音量提醒著正在吧檯擦拭水杯的老公要盯著我，哎，你看著點！她說。
這一對長相平凡的夫妻，兩人小小的臉上都架著厚厚的眼鏡，終身以苦讀為志業，相當典型的中國大陸知識分子，不知怎的，移民到新加坡後，想改行做生意，於是頂下這家營運不善的西餐店。雖然為了省錢，可以不換舊招牌舊裝潢，但只要他們願意放下身段，好好拼搏，原本可帶出一番新氣象。做餐飲本來就很難的呀。只可惜他們連服務業的基本觀念都沒有，將中國內地不友善的習性原汁原味地帶到新加坡來。幾分鐘之內，我對這小店未來的命運已經感到悲觀。
如同所料，我啜飲著過分稀釋而完全無味的檸檬紅茶(這種的貪婪欺騙做法，讓人第一時間就開始憤怒)，等了十分鐘，終於等到我點的Harajuku Burger(招牌原宿漢堡，不知道何故要取名原宿漢堡)端上桌來。低頭一看，漢堡肉碎散不成型，麵包蔬菜也非新鮮，加上一根根薯條病懨懨地倒臥餐盤上，別說難看，更是難吃到極點。
這時一直與我以簡訊聯絡的Cyndi也正要抵達，她坐下讀菜單，我說，走吧，別點了，換個地方。
我告訴她，這是我這輩子吃過最糟糕的漢堡。我忍下怒氣，只希望下次再來這裡，別再看到他們了。
我們換到了不遠處的Marina Square食閣吃了麵，接著到樓下的Cathay照相器材分店買了空氣罐與一片ND9漸變鏡片。
此時屋外漸起陰霾，我們往預定的方向勘景。
下午四點後，又放晴了，陽光與白雲在天空交織成一副又一副美麗的畫作，只等我去把它擷取下來。我們搭出租車前往Toa Payoh(大巴窋)組屋區一帶，這裡曾是Cyndi的舊家。
我們扛著器材，順著陽光走向一路找角度，連走了幾條街口，最後才爬上某個組屋單位的樓頂公共走廊(Common Corridor)，最後走到盡頭，最邊間的一戶人家。
我請Cyndi用笑臉跟屋主打招呼，一位Auntie正在門口的走廊上曬衣服。
經過解釋，她馬上熱心替我們收起原來堆放一地的雜物，騰出空間給我架機器。因為我們說是替旅遊局來拍世博宣傳片的。
但導演不是本地人，是台灣人，Cyndi特別介紹我。
「啊，不是猛龍不過江！」這Auntie說。
「一定是最優秀的人才會被請到新加坡拍新加坡的宣傳片！對吧？」她說。
我回答是或不是都錯，只得一直苦笑。
接下去的一小時，Cyndi一直陪Auntie閒話家常，聊過去在大巴窋的生活經驗，我則靜靜地抓構圖。
在一棟棟色彩鮮艷的組屋上空，陽光與浮雲都美極了，任誰來都可以拍到厲害的構圖。
晚上回到Robertson Quay 吃日本人開的義大利餐廳Mondo Mio，少芬隨後加入。 突然接到Walter打電話來報告好消息。去年由10AM製作的講「華語運動總決賽電視節目」得了紅星大獎(相當於台灣的金鐘獎)的「最佳特製綜藝節目」。
Yeah，乾杯！
四月二十六日
雨一天
一早開始下大雨，白天都在家，中午又睡了一覺，被惡夢驚醒。
好不容易雨勢停歇了一會兒，下午又開始下大雨。五點走向Frameworks看Lawrence剪接。
晚上到新加坡綜合醫院探望Theresa，她的氣色很不錯，臉色紅潤，跟我們輕鬆聊天，不像剛動過攸關生死的大手術。
Cyndi與Irene交給我一張Beble Gilberto 最新的CD。
她們說本來是Theresa託她們買，知道我也喜歡，所以買了兩張，這張給我。
四月二十七日
天氣晴
約定好今天上水仙樓(High Street Center)拍俯瞰新加坡河全景。
上午八點半Alan來接我。
Cyndi已經提前到現場附近，先跟管理員打招呼。
跟我們一起去總統府拍李光耀資政的攝影大助Sam，駕駛CineQuip的貨車載器材過來。我們一起吃早飯。
今天破例，發了一部Arri435機器，因為前些時候聊到拍膠片好像是過去很久以前的歷史了，找一天玩玩復古，就是今天。
吃完早餐我們上樓，Cyndi則回她的三個英文字母廣告代理商上班。
今天屋頂的視野極好，天空也漂亮，兩台5D與Arri435各司其職，各找個的位置。
拍攝到中午，頂光不再適合拍攝。我們下樓，返Frameworks交CF卡。
Arri435任務結束，乾脆也放走了。
下午兩點半上樓回到原地，意外地拍到了震撼的Cloud with Silver Lining(有銀光邊線的烏雲，英文裡有特別的意義)。
能目睹這樣奇幻的雲彩機會太難得。
似乎有什麼大事要發生吧？我如此認為。
下午三點十八分，金沙賭場開幕。他們選了這一個特別的時間，肯定有高人指點。
我們在此制高點，兩側開始轉成陰天，就只有金沙諾亞方舟上方一個缺口保持陽光普照。Alan說他們肯定請道士放了東西。
我們觀察許久，遲遲未見開幕應有的喧囂，他問我會不會記錯了，哪有下午三點十八分開幕的，我說，可能都在屋內進行吧。
我回憶剛剛那奇幻雲彩跟賭場開幕有沒有超自然現象的連結？因為時間點上太巧合。
一直拍到黃昏才下樓。
我們短褲汗衫，滿身臭汗，走到Boat Quay的Harry’s愛爾蘭酒吧，坐在一大群西裝革履的金融界老外的中間，連喝兩大杯Guinness Stout黑啤酒，爽。
四月二十八日
天氣晴轉陰雨再轉晴
上午九點Alan到，吃Kieth Cafe的熱狗早餐。看Strait Times的頭版頭條就是昨天濱海灣金沙賭場(Marina Bay Sands)關於3:18pm開幕的細節描述。
開車到Frameworks做李光耀訪談畫面的TC，做膚色(Skin Tone)精調。
按計畫前往東邊的淡賓尼(Tampines)找組屋群拍攝，但中午忽然變天了，一片陰霾。重返市區，因為單格器不見了，Alan懷疑是不是掉在昨天的水仙樓頂，但是上樓還是沒找到。望一下天色，有下雨的樣子，回大巴窋(Toa Payoh)拍攝我之前勘景認為適合拍攝雨景的角度，位於某棟組屋樓頂的公共陽台上。結果只聞雷響，未見雨下，但烏雲翻騰，壯觀依舊。
約定明早回來同樣地方拍陽光，但必須請阿燦駕他的出租車來領我們找位置，他比較熟這一帶。
晚上去Sommerset @313商場的HMV找適合的音樂給Lawrence剪接用。
四月二十九日
天氣晴轉陰
九點出門搭地鐵到Bradell站下車，從Toa Payoh Lorong2出口走上地面，回到昨天下午的位置。司機阿燦見到我在小販中心吃餛飩麵，說Alan已經在樓頂拍攝。我隨後跟上，在不同樓層架機器拍攝。
陽光才露臉不到一小時，天空瞬間轉陰。
終於天色全黑，我們必須換點。
這時發現我的太陽眼鏡小螺絲不知道何時鬆脫，不見了。我在組屋樓下發現一家眼鏡行，跑進去請老闆娘幫個忙。她檢視一下，親手將一粒新螺絲鎖上。我要付錢給她的時候，她笑著說不必。回到車上，阿燦有意問，她拿你多少錢？我說免費。他喔了一聲。
真敢不相信新加坡還有這種人，他說，十年前可能有，現在大家都變壞了。我回答有的呀，新加坡人挺好，經常碰到呢。
搭阿燦的出租車一路找角度，最後爬上Bukit Batoh的一棟組屋樓頂。
拍攝逐格時，一位老阿姨從屋內探頭出來跟我聊天十分鐘。照舊我告訴她是為了世博新加坡館而拍攝。她的家裡跟很多住在組屋的新加坡人一樣，供奉了很大的神壇，紅色電燭光，香煙裊裊。
烏雲又出現，但不到下雨的程度，半吊子不上不下，乾脆吃午飯去。
轉到Boon Lay下大雨打雷，我們像戰場的士兵一樣在雷鳴巨響中快速移動，找掩蔽物架設機器。
Alan拍到閃電與群鳥驚飛的兩組畫面，我這邊摃龜。
檢查HD回放時發現閃電的瞬間畫面會有強烈的干擾雜訊，這是之前所不知道的，回去要研究一下。
回到市區天又放晴了，Jay Walter Jocelyn Irene仕豪少芬，大家都到Frameworks看目前的剪接。一面看片一面吃著大桶的肯德基外帶餐。一致覺得目前為止的素材好看，但剪接的節奏可以更緊湊。
Jay確定片名為City Made From The Sky。
什麼什麼from the sky在英文本身就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更有天降甘霖的雙關含意。
一個原本不可能誕生的城市但奇蹟似地發生了，因為法治，因為信念，因為耐心，因為毅力，因為水資源，因為不服輸。
Ricky Ho來討論音樂，我為畫面節奏配上暫時做剪接參考的音樂是「班傑明奇幻之旅」(The Curious Case of Benjamin Button)電影原聲帶的主題曲。
開場部份我配上了韓德爾的D小調薩拉班德(Sarabande in D minor)。
Alan晚上上船，沿著新加坡河拍移動夜景。
到目前為止，所有最完美的夜景畫面都是他一個人辦到的，實在了不起。
四月三十日
天氣陰
回牙醫診所，李醫師把臨時假牙拆下來重新磨了角度，因為這幾天被牙痛折磨得辛苦。今天天氣糟，無法拍片。
五月一日
天氣晴
極熱的一天。
拍攝Upper Pierce Resevoir(貝雅士上段蓄水池)，從上午十一點到下午四點。
因為Alan的Daihatsu Copen小跑車坐不下第三人，所以我們必須搭出租車前往。
Cyndi的手機早上在從家裡出門來跟我會合時，遺忘在出租車裡，幸好手上保留要報帳的收據有車號與時間，於是借用Alan的IPhone，在前往目的地的路途中，一直跟車行保持聯絡，請他們協尋。這家車隊無線通報系統效率果然很高，半小時之內就找到那名運將，並通知他乘客遺失手機，心急如焚。
我們開玩笑會不會多一樁Cyndi的艷照門事件。
車行至蓄水池入口前的一條盤山彎路，突然之間，兩側出現了上百隻猴子，雙腿直立行走，左顧右盼，大猴盯著每一輛車，眼神兇惡，小猴揮拳準備行動，張嘴呼嘯，母猴抱著幼猴，警戒張望，各式各樣表情都肖似人類，望而生畏。
這一大群原本就生活在這片自然保護區裡的野猴，這時全從樹林裡蹦出來，直接向過路車輛討食物，若遇不順牠意者，甚至跳上車窗直接攻擊，或者集體盤據馬路，故意讓車輛閃避不及造成車禍。這些惡行惡狀在新加坡已經是出了名的。怪只怪過去太多車主遊客，每天拿麵包餅乾餵食牠們，現在全被餵慣了寵壞了，再也不想辛苦在森林中覓食，乾脆當上班一樣，每天準時出現，群聚路邊，等著人類的嗟來食。所以當局曾經發佈消息，警告民眾盡量別在此地慢跑或晨運，以免遭猴子攻擊。
所幸進到蓄水池景區就看不到這些可惡的猴群了。
今天是一個晴朗周六日，很早就有游客，多半是一整個家庭同來草地野餐。我和Alan照舊分開行動，在不同的兩端取景。十幾分鐘後，沒想到Alan那台機器CF卡全拍滿，必須停機。其他的卡都還放在Frameworks，等著Lawrence倒出。這下子必須停工等Cyndi出去，找個最近的商場。我們又剛好沒車，電召的士，再浪費半小時。所幸我這裡還有空間繼續拍攝。
我身旁突然來了四個大學生模樣的兩男兩女，共騎四輛越野自行車，一進來就把車推倒在草地坐下來，大口喝瓶裝礦泉水，喝完水吃香蕉，香蕉吃完吃糖果，吃完糖果打撲克牌，然後開始大聲喧嘩。不知道誰提起，問到蓄水池英文怎拼？Reservoir，四個人你來我往，沒有人講對。距離太近，我無法不聽見他們的愚蠢對話。偶爾還是會碰到這樣素質太差的新加坡大學生。少芬若聽到，肯定罵他們是阿明阿發阿蓮阿花。
我不能被他們干擾，鏡鏡拍著湖面空鏡。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看雲的變化，看水面倒影，聽風的聲音。
我們等到Cyndi回來，已經兩小時之後。
少芬開車載著Cyndi回來，除了買了CF卡，還帶了午餐和冰啤酒。我這時候已經拍了一組不錯的全景。換個位置，我把機器架好，啟動逐格拍攝，同時找個陰涼處吃東西。這時候意外發生了。
像無中生有似的，突然間，一隻野猴從不知道那個方向蹦出來了，距離我們三米距離，盯著我們的食物，跟我們對峙，眼神兇惡，嚇壞了少芬與Cyndi。
我開始大笑，他媽的，連這裡都有野猴。
Alan拿雨傘作勢要趕牠，野猴更兇，雙爪揮舞，呲牙裂嘴，一副跟你拼命的模樣。結果說時遲那時快，一不留神，野猴假動作騙過我們(可以去踢世界盃了)，搶先一步霸佔了Alan那副腳架。
挖靠，真有智慧！我說，好吧好吧，猴兒你別離開，乾脆替我們看腳架，等我拍完回來請你吃飯(我竟然同野猴講道理)。
猴兒似乎懂人語，就在那裏蹲踞不走。
後來我去另一端檢查原本逐格連拍的機器，太陽曬得機器發燙，我脫下T恤蓋在機器上，走回來看猴兒還在，這時少芬Cyndi已逃跑不知去向。我和Alan一面喝啤酒一面看著猴兒，忍不住一直發笑。最後決定賞牠一根肯德基炸雞腿，揮手扔到遠處，猴兒看看我們又看看雞腿，猶豫了五秒鐘，決定跑去抓雞腿，我們趁機奪回腳架與相機包。
還好，這野猴吃飽也跑了。
下午陽光越過頭頂變成順光直射Lower Pierce Reservoir(貝雅士下段蓄水池)，我們順這光向調整拍攝角度。有一整班家庭成員，老小十多人在水畔戲水，聽口音全是台灣同胞，似乎也是新移民。我聽說像聯電台積電友達等這些高科技公司在新加坡設廠後，有很多台幹因為生活環境與兒女教育問題，都考慮移民過來。
晚上回到珊頓大道(Senton Way)NTUC大樓頂拍攝俯瞰濱海灣的夜景，難得批准的攝影位置，少芬Cyndi Jocelyn都來當遊客，連剪接師Lawrence也帶他的相機加入。
這個制高點是某天用IPhone查詢新加坡天氣時無意發現的，出現在Weather Webcam裡。
逐格拍攝啟動之後，我們三三兩兩安靜聊天，印度警衛在身邊走來走去，看看我們，欲言又止，最後憋不住，走過來跟我們說，你們搞攝影的該算是某種創意人藝術家吧，我有一個問題需要請教你們有藝術家想像的創意答案：What Is the Definition of Love? (愛的定義是什麼?)
大哉問！
我們全傻了，面面相覷，他該不會這個時候來傳基督教吧。
我們也不肯定接下來會不會出現什麼腦筋急轉彎的答案。
他左右看了我們，無人回答，於是自己給了十種愛的定義，然後開始滔滔不決。
沒過多久，大家聽煩了，開始藉各種理由一個一個逃跑，有的尿遁，有的接電話，只剩下我走不了，因為他的目光始終針對我。
他對愛的定義，不是太特殊，好像都是從不同的書裡擷取下來的，所以我全忘了，只記得他反覆強調他不是一個普通的警衛，警衛只是一個有如機器人般，反覆同樣動作，不必花腦袋，也無多大意義的工作。他不缺錢，只是每天來打發時間。大部份的時間他喜歡仰望星空，思考存在的意義，他也寫很多詩，閱讀哲學書籍，喜歡探討宗教問題。
雇用這樣的警衛，還真是傷腦筋。
五月二日
上午陰天中午以後轉晴
又是星期天，日子一週一週飛快消逝。
上午陰霾無法拍片。
沿著河畔走路去超市買菜，第一次看到這麼髒的，沒有處理乾淨的蔥，以致於誤認為是韭菜(這也差太多了吧)。
回家煮乾拌麵給少芬吃。
下午天空逐漸放晴，金黃色溫的陽光很美，決定帶機器出門。
在靠近Esplanade的Theatre by the Bay濱海灣岸邊有很多遊客，各國人種，喝飲料，聊天拍照，欣賞夕陽美景。我很羨慕這樣的氛圍。
記憶中在紐約South Street Seaport或東京灣台場才感受到的一種國際都會海畔的愉悅氛圍。
這一刻我整理成，必須是國際都會，才會發生這種龐大數量的國際旅客，最後，大量的愉悅心情所產生出一種集體愉悅感。
我也把自己當遊客的一份子，放鬆心情，走走逛逛。
最後在人牆間隙中找到角度，架起機器對著水面逆光點拍了一個還不錯的鏡頭。
少芬身邊有一家三口，正由年輕的父親舉相機拍母子合影。他們交談的口音引起少芬的注意
「你們是潮州人嗎？」
「對呀，我們是住在上海的潮州人，」他們回答，「第一次來新加坡。」
「喜歡新加坡嗎？」
「喜歡，很不錯，很不錯。」
五月三日
待在剪接室一整日，到晚上十點多。
修改畫面順序，修改中文翻譯字幕。
五月四日
天氣晴
一早進剪接室。
下午五點韓國導演MC Park 製片Yonni 和Wookie到剪接室來探班。
我給他們看了MM Video的初剪。
看完後MC從包裡拿出他的MAC筆記本，回敬了他為韓國超大製作電影「漢江怪物2」預拍的測試片段，相當精采。內容是怪物攻擊一輛旅遊托車，小孩驚恐，大人逃命，畫面具有如好萊塢水準般的特效。哇！我說。真羨慕！
目前他是片商的首選導演，預計年底開拍。我說當年David Fincher也是從拍Alien3開始踏入電影圈。
導演，你很幸運，是第一個看到測試片的，MC連我們都不讓看，Yonni幽幽的說。
晚上大家一起去Suntec City地下樓吃上次那家火鍋店，上菜時台灣經理無敵鐵金剛一直感謝我們的光臨，否則晚上的業績很難看，他說。
難怪我們進來時店裡面真的沒客人。
Wookie問我為什麼把雲拍這麼好，我說，又不是我行，本來天就好。
新加坡是個國際都會，又有度假島嶼的才看得到的天空(Singapore is a metropolitan city with a sky that only can be seen at a resort island. )我說。
用一句話形容這整支片的拍攝心情，他接著問。
「I talk to the wind，」(「我說話，風傾聽」)我回答。
「佳句，趕快記到你筆記本裡！」MC在一旁催促Wookie。
五月五日
天氣晴
上午本想偷懶休息一天，但是看到窗外天氣實在太好，決定去東海岸補拍幾個鏡頭。
Alan二十分鐘後開車帶器材來，繞了一大圈到了東海岸，目的是避開電子付費系統ERP。
抵達時已經十一點了，太陽很烈，東方海面上方一片湛藍倒映海面，彷彿正等待我們到來。這時沙灘不遠處已有一組老外攝影拍時裝模特兒，大機器，大反光板，果然專業水準。相較起來，我與Alan的裝備就像業餘者或窮學生。有幾分鐘，我們就像傻瓜一樣，站著看他們工作，或應該是說，看模特兒。
回過神來，我們分開工作，白沙藍天碧海浮雲椰樹，自己找角度，兩小時後會合。
暴熱。
在海邊的酒吧餐廳點了San Miguel生啤酒，大口喝下，爽。
將素材送回Frameworks修改剪接。
在剪接室待到晚上十一點。
五月五日
天氣晴
上午彈Gibson L5爵士吉他，練習抓El DeBarge的All This Love和絃。這抒情R&B曲子聽似容易，實是暗藏諸多玄機。解開了大部份的謎團，但不是全部。
下午走到Frameworks，室外氣溫極高，出了一身大汗。
晚上Jay Walter Irene Jocelyn仕豪少芬都在，大家再一次看片討論剪接細節。Alan在樓上做所有畫面的TC精調。
我順便重新檢查所有李資政訪談的中文翻譯字幕。
少芬請我陪她去位在牛車水的戲劇盒子劇場與幾位朋友討論一件「極重要」的事情。
五月六日
天氣晴
整天在Frameworks與Lawrence一起努力最後的City Made From The Sky剪接版本。
晚上從剪接室到位於Mount Sophia 的Yellow Box聽Ricky Ho為這影片製作的音樂與音效。我自己不滿意，覺得還可以有很多進步的空間。
Ricky Ho也認為給他的時間太少了。所以我們決定再延長一個月的時間讓他慢慢重寫，給李資政看片的時候我用回本來的reference tracks。
Ricky Ho顯得沮喪。
我想到黑澤明的製片野上照代自傳「等雲起」，提到黑澤明剪接時愛用古典樂當reference tracks，如馬勒等的大師的經典交響曲目，然後要求作曲家參考或臨摹抄襲，說要「音樂像這種感覺，但還必須更好」，結果讓大師武滿徹從錄音室憤然離去。
同一時間裡，少芬君偉慶亮與仕豪利用Yellow Box的會議室，討論關於母親節當天(三天後)在芳林公園辦一場簽名請願活動，呼籲新加坡教育當局不要降低小六母語會考的比重，並將在今天午夜起透過網路散發此一集會消息，訂名為「母親節愛母語」活動，簡稱「母計畫」。
五月七日
天氣晴
一早藍天白雲。
今天是Frameworks 的on-line最後一天。
昨天一直到三點才睡，今早六點多就醒來。
上午九點半進到牙科診所裝上兩顆永久性假牙，最裡面那顆暫時性假牙被磨得很低，讓牙床在休息六到八週，李醫師說。還是被打了兩針麻藥。
回Frameworks再一次潤飾中文字幕，讓翻譯的語氣更貼近李光耀資政的睿智。
我在這工作裡可真是一腳踢，從武戲到文戲都自己包攬了。
晚上大家看完最終定剪版本。我們每一次看片都煞有其事，熄燈閉門當電影欣賞。還找來其他朋友給意見，
我們準備好母帶等候通知，據說看片會約在這幾天，只是時間未定，說看就看，全視李光耀資政有空檔的私人時間。
回到10AM，少芬Walter仕豪君偉慶亮我等人一起在會議室「母活動」再度討論到半夜一點半。
慈善家也是我們的朋友Elim Chew(知名的次文化流行品牌77 th Street創始者)午夜前趕到，談到一小時前她在青奧會百日倒計時活動上(Elim是青奧會委員)接到總理公署的電話，請大家先別急著發起活動，因為下周二李顯龍總理會發表重要談話，肯定會讓大家滿意，Elim再三強調最後這個訊息，給總理一個面子，希望大家將活動取消。
本來我對這件事沒有什麼特別感覺，因為這樣的請願活動，在台灣實在普通不過(慶亮說，你們台灣人從小吃政治飯喝政治水長大，對你們稀鬆平常的，到了新加坡這裡變成許多禁忌) 。
Elim Chew再一次呼籲大家冷靜下來，「最好」取消活動，她說總理公署電話那端的語氣很強烈示意。
連續坐聽了三個晚上，我這才開始理解有三個非常敏感的議題：第一是語文政策。新加坡幾十年來每回觸及到母語問題都顯得十分棘手，因為他們是多元種族國家，1964年的種族暴亂記憶猶新，一直是這個國家最深也最痛的創傷(李光耀資政上次訪談曾提到，建國前，華文馬來文誰也不讓誰，沒辦法，大家一定要講英文，這樣都公平)。第二是人民的自發性集會的正當性。這類的請願活動明顯有向政府示威的意涵，在新加坡的體制下，民眾雖有局部的發聲自由，但很顯然母語議題不包括在內，萬一事端擴大，變成種族問題，後果不可不謂嚴重。第三是大選。據說大選快到了(他們的大選時間從來不固定，一切聽從政府宣布，而且新加坡的選舉制度承襲英國，連現任總理本身都要出馬，以國會議員的身分參選)執政黨不希望選區民眾與政府有對立意見，讓反對黨借勢炒作(這種說法對台灣人太熟悉了)，何況這次的請願活動發起人都是精通雙語的重量級意見領袖，像少芬像君偉，透過網絡串聯發散消息(君偉的部落格據說有上萬的粉絲，儼然是獅城版的韓寒)，參與民眾可能會擴大到全島各地區，最怕突發事件，後果難以預料。
Elim先退席，臨走前強調，總之她話帶到了，請各位回去，睡一覺，想一想。
後來，大家轉頭問我這個台灣局外人的意見。
我說，消息都發佈了(我本來想說閩南語，「啊，你們頭都洗了…」)，反應也出奇熱烈，既然要搞群眾運動，一鼓作氣，絕對不能退縮。氣一散，下次想也辦不起來。
他們一致同意，點點頭，但我看出眼神中不只疲憊，更有焦慮。
五月八日
天氣晴藍天白雲
今天是週六，清澈的空氣，漂亮的藍天。
但是上午十一點少芬君偉慶亮三人被教育部長黃永宏緊急約談。
黃部長就是引發事端的關鍵人物。
一週前，他接受海峽時報(Strait Times)的一篇英文專訪中提到，新加坡的小學生目前越來越多來自英語家庭，在母語(由於新加坡華人佔大多數人口，這裡的針對性其實就是華語，可以這麼解讀)學習上負荷過重，於是教育部考慮降低小六會考母語所佔的比重。
很快的，他的意思被公眾解讀為，小六會考項目，華語(母語)不再是學習重點。這麼一來更會重創已經日益低落的新加坡人華語程度。而諷刺的是，少芬就是這一屆新加坡講華語運動推廣協會的主席，去年七月才跟李光耀資政一起為講華語運動三十週年紀念儀式連同2009年講華語運動開始的典禮揭幕，那些老外小孩講華語的廣告就是我拍的。
很複雜吧。
中午以後，他們回到公司，詳述了與部長見面的細節。
「至少放你們回來了，否則三個關到明天，」我開玩笑。
「黃永宏看到我們，以為全都是英文較差的華校生，開口先用彆腳的華語開開玩笑，想建立友善氣氛，後來我們建議全程使用英文對話。發言時，他一聽，便明白我們三人都是精通雙語的，瞬間臉就紅了，只好尷尬說，如果新加坡每個人都像你們一樣，那就太好了。」少芬說。
「那到底他跟你們談什麼？」
「我們的重點很簡單，就是想知道他說的話究竟是否被誤解，抑或是已成為既定的教育決策？」
「結果他怎麼說？」
「始終顧左右言他，直到最後都沒有正面回答我們的問題，只是反覆強調，人民集會請願茲事體大，希望我們能慎重考慮，取消活動。」
經過短暫討論，大家決議，明天活動照常進行。
此刻電話連續響起，幾位報社記者同時間都想進行電話採訪，少芬只好忙著應付，不停答覆同樣的問題。
巧合的是，同一瞬間Walter又接到總理公署資政辦公室通知，明天晚上七點，李光耀資政要看片。
話說，真是高潮迭起，好戲連番，不約而同，明日登台。
晚上八點開始，我與仕豪兩人在10AM辦公室雜亂的美術工作檯上一起趕製簽名簿。
沒想到2010的今天，我竟然還重拾3M噴膠罐，將一頁一頁簽名表格黏貼在Muji的素描本上。記憶猶如昨日，廣告製作的石器時代，個人電腦普及之前的那些年裡，跟客戶開PPM的前一晚，滿地散放噴膠美工刀片大裱板，一整個公司的人，一邊抽菸一面黏貼整頁整頁的參考資料，總是很快就見能到東方天空魚肚白。
那個只求作品不求報酬的青春時光，已經無從挽救地永遠消逝了。
黏貼告一個段落，我拿起仕豪桌旁的某某牌威士忌，給自己倒了一杯，握在手上坐下來休息。
這時候，看到桌上有份不知誰買回來剛出爐的新民晚報，這時部長約見的新聞已經上報。
「喂，仕豪，你怎不多買一些簿子？我看肯定不夠用的。」我問。
「可我去Muji剛好只剩下這幾本。君偉他們說夠了，按照過去經驗，新加坡人政治冷感，能來個五百人就算成功。」他回答。
「五百人?這種活動台灣隨便就上萬。」
「五百人很多了，才兩小時的活動而已。」
「我覺得應該不只吧，尤其發起人是少芬跟君偉，都有群眾魅力。明天一早我再去多買一些，我看再十本才夠，肯定。」
回頭望見少芬房間，他們三四個人在草擬「我們的立場」新聞稿，一字一字推敲，面色凝重，預備趕午夜之前，發表在Omy.com的君偉個人部落格。
仕豪趕印其他製作物，每一份都要同時兼備四種文字(英文華文馬來文印度文) ，我則畫了一張草圖安排明天現場的配置，同時列下道具清單，像製片一樣。
回到家已經一點多了。
更晚的時候，君偉的部落格發佈如下內容：
「教育部長黃永宏醫生昨晚邀我們於今天（2010年5月8日）早上11點，在教育部總部與他和四位官員會面，並進行有關母語教育課題的對談。
「在對話中，我們傳達了民間對有關“教育部考慮降低母語教育在小學會考的分數比重"這個課題的關心與擔憂。我們認為，如果教育部接下來的決策是降低母語教育在小學會考的分數比重，那我們深深感到擔憂，不表贊同。如果教育部決定不會降低母語教育在小學會考的分數比重，那我們希望教育部能為大家說明未來的母語教育方向。
「部長多次在會談中保證，教育部確定小學母語教育的重要性。他也正面證實，來臨的星期二他將陪同李顯龍總理一起召開記者會，針對整個事件闡明教育部的方針。
「黃部長的表態，我們感到欣慰。
「教育部也通過我們發佈以下文告："Minister gave his assurance that the Ministry has no intention whatsoever of reducing the importance of mother tongue languages at PSLE. He emphasised that bilingualism has served Singapore well and will continue to be a cornerstone of our education system. PM and Minister will be meeting the media next Tuesday to speak further on this."
「我們也向部長表明，星期天的聚會純粹是個讓大家表達意願與關注的活動，目的在於向教育部傳達我們對母語教育的關心。部長的回復是，大家的聲音他聽到了，並且表示願意繼續聆聽我們的心聲。
「所以，明天（星期天）于芳林公園的簽名會將如期舉行，時間是傍晚5點至7點。歡迎大家扶老攜幼來簽名表達意願。謝謝。
順祝大家母親節快樂！
少芬、慶亮、君偉等等等人」
五月九日
天氣晴中午轉雨黃昏時雨停歇
今天母親節。
早上打電話回台北給媽媽，她說中午大家會回家一起吃飯。
這一天即將發生很多事。
九點抵達10AM時，Alan未到。他要開車幫忙我買齊簽名會的所有道具。
在緊閉的大門前，有一大疊早上送到的報紙，裡面還包括兩份昨天的晚報。我看到聯合早報頭版下方出現了昨晚少芬君偉反覆推敲的文字稿，我們的立場：
「我們是關心母語教育的一群人，堅信母語或任何語言，不論華文，馬來文，淡米爾文，甚至英文，都必須得到應有的尊重與公平的待遇。」
記者最後一行寫到：芳林公園活動如期進行。
我擔心時間不夠，逕自搭計程車到烏結路Paragon四樓的Muji。
結果沒想到這裡的素描本也已經售馨。
難道有人先我一步買光全部的素描本，蓄意破壞我行動嗎？我想像著一齣諜報片發生在我身上的情節。
買不到素描本，但我臨時起意，買了二十幾支不同的鮮豔色彩簽字筆，希望下午讓群眾以不同的色彩，開開心心在簽名本上留下如嘉年華會的歡樂氣氛。
Alan趕到，與我在樓下會合，我們移動到ION。
走進剛剛開門的高級商場大廳，迎面而來的是我認識的燈光師明發。
他與完全不會說華語的造型師妻子。
「下午一定要來支持喔，」我說。
「下午要幹嘛？」明發問。
「難道你不知道嗎？有人要造反了。」
我將手機遞給他看，上面是下午芳林公園集會的短訊息，據說這個短訊息已經在全島普遍傳開了。
「導演，別鬧了，我不會看華文啦。」他說。
「…」
買完十本素描本下樓，Alan的車也剛好抵達。
一上車我告訴他我剛剛碰到明發的事。
「平常收工都要買晚報看彩票開獎的人，怎麼敢說自己不懂看華文？太扯了。」他說。
哈哈哈，我們大笑。
新加坡真的有很多人以不懂說華語為榮。
真的相當荒謬。
因為這代表他們受純英語教育有較高的社會地位，或者有人藉此掩飾自己出身政府組屋以方言為母語的卑微不光彩的童年過去，換取目前強迫自己裝扮出來的社交地位。
我記得許多年前在台北，為一個化妝品廣告試鏡。經紀公司帶來一位新加坡的氣質美女，強調她頭一次來到台灣，不會說華語。
製片們硬著頭皮跟她講英文，真是尷尬。
後來這個模特兒在一支歐蕾化妝保養品廣告裡扮演一位被海關誤認年紀的台灣女孩，一炮而紅，紅回新加坡，簽約演了電視連續劇與電影，成為巨星，不再拍廣告了。
在新加坡中國香港三地她演出的都是華語作品。
她的名字叫范文芳。
回到百勝樓(Bras Basah)的文具商場買彈力繩(原本我要找的東西沒有了) 。
回到10AM，發現仕豪已經在座位上專注電腦地排稿。
他做的是一張大海報，會貼在簽名處最醒目的地方，上面標有四種語言。
昨晚就是為了等著某個朋友的印度文的翻譯，一直到今早。
「對呀，平常我們很少用到印度文，一旦急著要，很難找人。」他說。
我與Alan開始繼續製作新的十本簽名簿，預計可以容納兩千人以上的簽名。
外面天色轉暗，開始下雨，但雨勢又不夠大，我們一起轉頭望著窗外。
「哎呀，不小心被我料中，」我焦慮。
「這種雨很長命的喔，」他說。
Alan用這個詞彙很生動。
所幸，在兩點多雨水就漸漸停了。
接下來還要準備七點進總統府看片的事情。
我先抵達Frameworks確定一切預備工作，Alan回去拿相機。等一下他會留在芳林公園現場拍照做紀錄。
Lawrence替我等候我昨天連絡的一台五十吋LG電漿電視。那是因為我擔心會出狀況，特別預備今天看片帶進去。昨天已經將此電視型號，包括運送這架電視機的司機身分證，連同他的卡車牌籍詳細資料，都以電郵發送到總統府安全單位，供進場時核對查證。這個動作被資政辦公室主秘責怪，為她週末平白無故多添一樁麻煩事。
「難道嫌我們家的電視不夠大嗎？還自己帶電視來？」她說。
等了半小時，好不容易等到司機找到Frameworks地址。
他們把電視接上Lawrence的Mac筆記本做測試，一切順利。
接下來Alan開車回來，我們出發芳林公園現場找活動位置。就在演說者角落(Speaker’s Corner)轉角，我雙手訂下帳篷的位置，司機A Teh正好抵達，運來我昨天向燈光師Joe Tan借的東西：簡易式軍事帳篷(Military Tent)
十分鐘以後，我們合力架起帳篷。
仕豪帶來全部的製作物，我們三個人開始黏貼雙面膠。
從馬路入口處開始沿著步道一路貼上大型箭頭指示符號，引導人們走向簽名處。
這時候距離活動開始的下午五點還有半小時，但是已經有相當多人陸續抵達現場，詢問我關於簽名活動的事。
「這個黃永宏真是糟透了，一定要下台！」有個中年男子蹲下來跟我講話。
我苦笑一下，本來想跟他說我不是新加坡人。
四點五十九分，Elim Chew第一個簽名，受到熱烈歡迎。
她一到現場就叫我。
「喂，你也來打雜工呀？」
「我今天做外勞呀，」我回答。
她真是一個了不起的朋友。
五點起，慢慢湧入了很多人，有一家扶老偕幼，有情侶，有學生，有大人，有小孩，還有馬來人，印度人。
少芬君偉慶亮分別忙著與許久未謀面的朋友交談或接受媒體記者採訪。
五點十五分左右，我估計人數已經來了上百。
時間差不多了，將台搭好，我必須離開。
走進Clark Quay地鐵站前，回頭再望芳林公園方向，人群越聚越多，一件歷史大事正在醞釀中。隨著陽光出現，人群的輪廓染上金色的光暈，有種悲壯的氣氛。
地鐵站裡面的人並沒有感覺到這一天與過去的任何一天有何不同，行人進站出站，老外遊客脖子掛著相機，隨興地逛著。
搭了一站下車走回Frameworks，直奔三樓沖涼，換了衣服，與Lawrence再檢查一下畫面。我說我像智慧型罪犯，幹完搶案，搭大眾運輸工具地鐵逃離現場，然後洗澡，換裝易容，一切若無其事，甚至還可以回到現場去當路人甲圍觀。
半小時後，Jay打電話進來說，他馬上抵達，一起出發。
在他的銀白Lexus跑車上，他開始抱怨少芬不應該淌這趟渾水，搞什麼群眾運動，以後變成政府的黑名單。
「你知道為什麼李光耀會選晚上七點這種不正常的時間看片？
就因為知道今天你們的活動是從下午五點到七點，就是故意挑今天七點看片，怎麼樣，逼得你一定要離開簽名活動現場。
等下見到他，肯定被痛罵一頓。
我李光耀是怎麼提拔妳器重妳林少芬的？竟然搞這種群眾運動！
他是老謀深算，什麼事都算得準準。
新加坡彈丸之地沒有一件事可以瞞了他的。」
我與Lawrence安靜聽完Jay一派嚴肅，皺著眉發表完這造反論點之後，沉默許久，不知該如何搭接或反應。
然後，幾秒鐘後，哈哈哈哈哈，我們大笑。
抵達總統府停車場，蔡志禮博士已經等候許久。經過安全檢查，人身車體都必須接受金屬探測器掃描。
少芬隨後趕到，她說離開前芳林公園現場已經湧入了上千人了。
接著我們被警衛引導進到李資政的專用會議室。
進門右手邊是一片優雅的木質牆面，打開暗門，竟然真的看到一台巨大的AQUA電視，上面還安裝上國際視訊會議用的攝影機鏡頭與配件。Lawrence試接他帶來的Mac筆記本，畫面閃了一下就當機，反覆幾次都是同樣結果。即使請來官邸內負責IT人員，他也不解原因。看來有內建安全系統，與外來系統衝突，無法使用。這時候我們預備的LG就派上用場了，測試果然OK，音量畫面都調整好，一切都準備妥當。
然後我們被吩咐離場，因為現在開始會議室要淨空，接受安全檢查。
我們被請入會客室裡面，靜候資政到來。
這個會客室很簡樸，牆面上掛了一副拼貼海報，由數十張名片與名片主人簽名與留言組合而成，全是包括微軟昇陽可口可樂等世界各大企業領袖，在一場國際會議後對李資政致敬的紀念物。除此之外，最顯眼的物件大概就是桌上那本巨大的精裝會客本。
我們趁此機會，滿足好奇心，打開翻閱這本李光耀Guestbook。
一時間許多的大名鼎鼎的國際人物躍出紙面，包括江澤民先生英國布萊爾首相等等，我還特別注意到連爺爺連戰先生同一年曾連續兩次到訪。
「我們這種小人物也能簽名嗎？」我問蔡博士。
「當然可以，趕快簽，以後你就成為史料的一部份，」他說，笑嘻嘻。
「那就不客氣了，我要簽大大的。」
十五分鐘後，資政抵達，照例和大家握手。通常他的視線不會停留在你臉上，我們可能只是他這一生中見過的第二千一百五十萬八千人次。
我坐在他左手邊，中間隔了蔡博士，少芬直接坐在他右邊，兩名隨扈分別站在房間各一角警戒。
少芬做開場白，簡單介紹全片。
「十五分鐘？不是六分鐘？會不會很枯燥？」他笑著問，使用華語。
「很精彩，你看就知道，會大出你意料，」蔡博士代我們作答。
李資政微笑，坐挺身軀，預備觀影，我請隨扈熄燈。
Lawrence按下電腦play，影片開始。
整個看片過程我一直用眼睛餘光注意他臉上是否顯得不耐煩。進門之前，他剛從戶外運動回來，腳上穿的是New Balance的993總統慢跑鞋。
他專注地看到第十四分鐘，突然視線離開，低著頭急忙從上衣口袋拿出兩顆藥丸生吞下喉嚨，接著再抬頭，繼續看完片尾字幕。
我們靜待他的評語。
沉默了幾秒鐘。
「不錯，很不錯。」他說
噓，全場都都鬆了一口氣。
李光耀資政顯得很愉悅，「你知道，我剛剛下午在MacRitchie Reservoir散步，碰到一個法國人，跟我打招呼。我說喜歡新加坡嗎？他對我豎起大拇指說，你們新加坡真是了不起。」他說。
接著，他轉頭跟我講話。
「你是台灣人嗎？」
我點點頭。
「台灣現在怎麼樣，不是要選五都？」
「嗯，政治嘛，怎麼講，還是一樣，藍綠每天吵。」
「你覺得馬英九可以嗎？」
「還行，不過似乎有點軟弱，大家都希望他可以硬起來。」
「哈哈哈，」李資政大笑了。
「台北市長選舉你看蘇貞昌會贏嗎？」
「民調似乎平分秋色，國民黨的郝龍斌好像略勝一籌。」
「蘇貞昌那天要來見我，中國大使館叫我別見他，說他是主張台獨的，不過我還是見他。」
我明白地點點頭。
台灣政壇人物不分藍綠都會來新加坡請益，上回來時飛機上我的前座是民進黨立委柯建銘，下飛機走禮遇通道，一出關就被黑頭車接走。
「你覺得Eric Chu選得上嗎？」
這名字很陌生，我環顧四周，大家似乎也不知道。
「華文名叫朱，朱…」
「朱立倫！」我接下 。
「對對對。」
「他形象不錯，」我說。
「他也有來見過我，我感覺到他很不錯。」
李光耀資政對台灣對兩岸的政治經濟都瞭若指掌，我從他自傳裡發現他的記憶驚人，人事地物過目不忘。這點如同我讀顧維鈞回憶錄所發現的是一模一樣。
原因？日記。就是日記，勤寫日記，筆耕不輟。
後來對話進行了十幾分鐘，詢問到我的背景我的家人等等，最後在愉快氣氛中，李光耀資政由隨扈攙扶離開，我們起身目送，直到他走入會議室盡頭的一部專用電梯裡的透明防彈玻璃。
「噓！終於…鬆了一口氣，」少芬說。
「資政他通常很少跟客人聊這麼久，會客時間都很短，連上個月Tony Blair來訪也只安排十五分鐘，這次聊這麼久，表示他相當相當滿意，」蔡博士說。
「可能他今天星期天沒事幹，才聊久一點吧。」
「不，不，我看他真得很開心。」
「蔡博士，我看到資政剛才突然吞藥丸，那是吃什麼的藥呀？」我問。
「喔，不是藥，只是維他命丸，他每天晚飯後一定準時吃，可能剛才看片一時忘了。」
「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他看片看到心臟病發作。」
少芬這時突然發現已經快八點了。
「糟了！」她喊。
剛剛看片時我們都把手機關成靜音，現在連忙打電話到芳林公園現場。
留在現場的Jocelyn興奮地大聲喊：「2518！2518！」
「什麼什麼？」
她說，短短兩小時的簽名活動就有來了兩千五百一十八人，平均二點八秒就有一個人簽名！
再打給君偉，他相當激動，說我們成功了，人來了很多，氣氛很熱烈，很感動，很感動，除了感動還是感動。
「太好了，太好了！」少芬興高采烈說。
「好爽，我們喝啤酒去！」我提議。
「走！」大家一致覆議。
五月十日
天氣晴
中午搭乘BR226班機回台北。
從座位俯瞰窗外下方，高空中，出現雪白層積雲一座一座，像巨峰像大山，壯觀極了。
聯合早報頭版大篇幅報導芳林公園請願簽名活動。
新加坡，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了，大家團結起來，為一個議題，集會請願。
看起來活動達到了預期的效果。
轉載兩條五月十日新加坡聯合早報：
1
母親節挺母語
數千名公眾昨天在慶祝母親節之前，採取行動對母語表達了一份深切關懷。
他們在舉家外出用餐時，首先前往芳林公園演說者角落，以簽名方式表達了對母語的一份熱愛。前後兩個小時的活動，收集了至少2400個簽名。
55歲的退休餐飲業者許玉鳳和擔任行政人員的媳婦孔麗麗，還有兩歲小孫女許靜翕，婆媳孫三代在慶祝母親節前先到芳林公園，在請願書上簽名。
許玉鳳說，這麼做的目的是要讓小孩從小知道母語的重要性。為了身體力行，她在家堅持用華語跟兒女同孫子交談。
昨天這一場簽名會，吸引不少公眾到場，有的攜老帶幼舉家出動，有的約了同事朋友，一起前去表態。還有的是單獨前往，目的就為了簽個名，表示對母語的一份關愛。
很多人到了那裡後又遇到熟人，或是久未見面的朋友，於是聊天敘舊，感覺像個小型嘉年華會。
雖然這項活動沒有主辦者，但在下午4時過後，就有幾名熱心自願者，先在演說者角落旁搭起兩個帳篷，安置了一排桌子，上面放了好幾本供人們簽名的本子和彩色筆。帳篷一角則豎立了告示牌，用四種語言闡明立場。
華文部分寫著：“我們是關心母語教育的一群人，堅信母語或任何語言，不論華文、馬來文、淡米爾文，甚至英文都必須得到應有的尊重與公平對待。我們熱愛母語，就像熱愛我們的母親。"
傍晚5時未到，已有不少人聚集在帳篷周圍，開始在本子上簽名，當中也有一些人，按照電郵或手機簡訊指示，穿紅著白到場。
名字出現在簡訊中的三位文化界名人郭慶亮、林少芬和楊君偉昨天都到場。林少芬說，他們在收集和整理了簽名後，會把它交給教育部。她強調這不是抗議，只是傳達民間的聲音。
她說：“我們只想傳達一個心聲，一定要正視母語教育，這是個細水長流，源遠流長的決定，一不小心，下一代的前途肯定會受影響。
2
目前在首爾拍片的廣告界名人林少芬，一聽到總理今早談話內容大綱後，難抑興奮之情，不斷說：“太好了！太高興了！這真是令人振奮的好消息。”
她接著以“豁達大度、納諫如流”來讚揚總理和內閣，認為這是個“上善若水”的政府，也彰顯了小國的智慧。
她解釋說，政府和人民都關心國家未來及下一代前途，雖然當中可能出現不同想法、看問題同角度不同，甚至出現不同聲音，但只要大家方向一致，目標精准，最終還是會回到相同方向，回到同一目標。
針對部長為遣詞用字不當導致誤解道歉，林少芬認為那是很有氣度的表現，很值得讚賞。她還表示，現在塵埃落定，顯示部長其實把大方向看得很清楚。
語言課題對這位元創意人來說至關重要，她深信掌握好語文，能讓人看得遠、想得深、知識攝取得廣。
她也一再表示這次內閣能聽取民意，重新檢討政策，是集體智慧的體現，更是一種高瞻遠矚的做法。
她說，這是集大成的結果，一方面是政府聽取民意，另一方面是民眾勇於表達意願，是一次平和、冷靜的交流，過程單純、透明。她重申簽名活動沒有政治意圖，亦沒有私心。
林少芬是芳林公園簽名活動召集人之一。另一名召集人郭慶亮除了希望政府繼續開放對話管道，也指出新加坡用母語的環境太單薄，需要從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去營造一個更多元化的環境。
3
本地著名廣告人林少芬受訪時表示，這次活動是由好幾十個人發起的。大家沒有經費，也不打算勞民傷財，因此宣傳都是用口傳或手機簡訊。
「我們沒有政治意圖，也沒有私心，只是想傳達民間的聲音。單單通過網上或其他管道可能比較薄弱，這是一種表達方式。」
她表示他們純粹從站在重視母語教育的立場，從「心」再思考母語教育的大方向。
她說：「這是靈魂深處的一個探討，是對文化、語言的一個深刻探討。整體來看，它有劃時空意義，是一項關係到下一代應如何在世界大舞臺競爭與生存的宏觀討論。」
林少芬也談到前天和郭慶亮、楊君偉應教育部長黃永宏醫生之邀，進行了面對面會談的情景。他們向部長傳達了這次作法的想法，也提出心中疑問，以及很多人想要他們傳達的心聲。
她說，部長一再用英語表示教育部「無意稀化母語的重要性」，他們還在思考這句話的意義，現在不能判斷是否真的把比重減低，或更改課程內容。
自從李顯龍總理去年9月宣佈放寬條例，允許人們無需申請准證在演說者角落演講示威後，演說者角落便交由國家公園局接管。公園局發言人受詢時表示，有兩人日前上網註冊，申請舉辦這項活動。
今天出席活動的還有本地著名學者、華社領袖和文化界名人，例如郭振羽、李子玲、陳子謙、梁智強等。
轉載同一天Omy.com楊君偉部落格的紀錄：
請願會以後，給母親的信
Author: Danny Yeo 楊君偉 10.05.2010
親愛的母親：
抱歉，昨天沒有和全家一起聚餐。
因為，要做重要的事。我知道你會瞭解孩子的心意。
活著的每一天，沒有一天不是母親節??
我們每一天都關心你、珍惜你、疼愛你。
謝謝你告訴我：一定到現場去支持。
沒有什麼比家人的肯定更重要。
做任何事，只要能面對家人就行了。
希望你為孩子感到驕傲。
過去一周，原本感覺有些不真實，昨晚，變得很真實了。
去參加活動之前，我誠意禱告，只求三件事：
good weather, orderliness, and great turnout.
中午市區下大雨，我想，太好了，天氣會涼快些，沒有過去這麼熱。
現場一直吹著涼風，不知道你注意到了嗎？
氣氛是歡愉的，很多人臉上掛著笑容。聽到很多人說：能來，開心哪。
我們竟然還享有現場音樂歌唱助興呢！
氣氛是平和的，真像個聚會，看到很多人與朋友敘舊似的，
握手、拍肩膀、擁抱。
陌生人也因用有同樣的熱情與關心，暢談起來了。
很多長輩過來跟我說話。長這麼大，仍感覺被長輩疼愛、鼓勵、提拔。
我們原先認為：有三、四百人，甚至五百人出席，就很好了。
最後，兩千∼五百∼一十∼八∼個人來了。2518個簽名。
All my prayers were answered.
昨天傍晚7點，義務工作人員搬開帳篷時，也不知道是誰開始鼓掌的。
工作終於結束了吧？呵呵。當然累啦。過去幾天，很多人都睡得很少。
然後，奇景出現了。
一小撮人的掌聲??然後，更多人鼓掌??
後來，整個芳林公園在場的人都在鼓掌。
許久。
不知道大家為什麼鼓掌，只知道當時，大家都是一條心的。
許久。
掌聲停下來了。
有人突然喊：“加油！"掌聲又響起。
我的淚水快飆出來了。
又是一圈鼓掌，此起彼落。又靜下來，又是一組人喊：“加油！"
我原本強硬忍住，但還是哭了。
現在給你寫這些，眼睛又濕了。
我猜，當時在現場的每一位，一定也有同樣的感動。
感動，因為新加坡人有熱情。
因為，除了思考、感受，我們還有行動。
用這樣的方式，為你慶祝母親節。願你健康、滿足、快樂。
你的孩子。
2010年5月10日
(引文結束)
彭文淳的後記：
八月三日
酷熱
聯合報：
「台灣找到了再出發的動力 新加坡給我們的借鏡 」
作者：高希均
歸納新加坡成功的原因大概有六：
一、有一位不隨西方價值起舞的政治領袖與政治元老李光耀。
二、建立了廉能、效率、法制、公平的開放社會。
三、以高薪延攬全球人才，相信精英治國。
四、注視世界潮流，不斷修訂務實的外交與經濟政策。
五、打造新加坡為國際一流都市，全國說英語，推行全民教育。
六、全力維護社會凝聚力(族群融合) 。
八月九日
台北晴，酷熱。
蘋果日報：
「司馬觀點 李光耀兩岸通吃」
作者：司馬文武
新加坡小國寡民，有強烈的危機意識，在政治上採取廉能的精英主義，在經濟上強調效能與利潤。獨裁者都羨慕新加坡的一黨政治，民主國家都忌妒新加坡的廉潔與效率。最近高希均發表一文大捧新加坡，其見解與「人民日報」無異，但楊秋興脫黨競選也以新加坡為師，李光耀兩岸通吃令人不能不佩服。
八月十日
台北天氣晴38度C，酷熱。
中國時報：
「高雄陳菊，叉著芭樂邊吃邊聊天。」
Q 楊秋興、黃昭順均主張要打造高雄市為「新加坡第二」，你的看法呢？
A 其實「新加坡第二」早在十二年前吳敦義就提過，算是舊思維。
高雄有實力當東亞第一城，何必當別人的第二。
這大頭菊，哇勒…(口氣未免過於狂妄自大，近乎無知…)
嗯，還是繼續講一講母親節之後發生的事情。
五月十二日，芳林公園運動兩天後，李顯龍總理召開記者會表示，他理解近日公眾通過簽名請願表達意見的行動。他說，民眾的反應比政府預期的來得強，因為語言就如種族、宗教，一向是敏感的課題，這次是很具體的例子。
至於這次簽動的群眾如此之廣大，他認為正是母語教育政策長期的成功所致，如果母語教育政策沒有成功培養出新一代精通雙語的新加坡人，相信這次不一定會有這樣的反應。
陪同出席記者會的教育部長黃永宏對他的發言導致公眾誤會表示歉意。
「我的遣詞用字應該更小心，我為我造成的錯誤印象道歉，」他說。
聽新加坡人說，芳林公園請願簽名活動是有史以來第一次讓內閣官員必須站出來向人民道歉的成功的集會活動。
五月十四日，李光耀資政出席中共中央浦東幹部學院的座談會，主持人為楊瀾。
出席現場的除了中國黨政人士還包括陪同李資政參觀世博新加坡管得新加坡商界人士包括嘉德置地CEO廖文良先生。
「喔，你也來了導演，」他握著我手說。
原本楊瀾預備以英文對談，所以現場配置了三名優秀的中英即席口譯員。
但李光耀資政一開始就堅持全程以華語作答，贏得全場熱烈掌聲。
座談正式開始前，City Made From The Sky第一次公開播映。
但是由於因交通堵塞，李資政行程延誤半小時，遲遲未露面。
現場司儀即興發言，「李資政行程稍微耽誤，尚未抵達現場，請各位耐心等候。
剛剛這部City Made From The Sky「雨後天霽」影片把新加坡實在拍攝得太美了，
現在不如讓我們再欣賞一次！」全場觀眾又被迫看了第二次。
這時候我看到很多人站起來，離開座位，上廁所。
隔天，五月十五日，第一次抵達世博現場，參觀新加坡館。
建築外觀遠觀還有模有樣，但一進到室內就發覺偷工減料，施工品質很糟。
我表示，對建築師陳家毅，相當失望。
「很無奈，他完全不在乎內部施工，只管表面，正因為如此，所有的content表現都大打折扣，」Walter說。
下午四點半李光耀資政抵達，為新加坡館主持開館典禮。少芬身為世博新加坡館籌委會諮詢主席全程陪同解說，李資政上到二樓超大環型劇場，終於第一次看到大螢幕播放City Made From The Sky。
「很感動，這是真正的新加坡故事！」他對身旁陪同他一起出席的中國高階官員們說。
六月中旬某幾天，我與Alan又試圖重拍某幾個自己不太滿意的畫面，無奈天氣一直不理想，整個六月新加坡一直下豪大雨，創下歷年來六月份最高雨量新紀錄。七月底，中國大陸多處豪雨成災，吉林省更出現千年僅見超級豪大雨。發簡訊給梁子。
「家人都還好，就是莊稼都被淹了，謝謝導演關心」他回訊。
世界氣候異常，包括高級住宅區武吉知馬(Bukit Timah)與新加坡最繁華的烏結路(Orchard Road)這一個月以來連續兩次淹水，造成巨大損失，前所未見。
「你的City Made From The Sky最好先別在電視播出，最近新加坡的雨太多了！」Jay說。
六月十五日，我回到台北，Alan獨自補拍了幾個上次沒拍到的畫面。
六月底我飛返新加坡，繼續拍攝。
七月三日，度過了四十六歲生日。
七月七日，主導世博新加坡館內容企劃與四大歌手合唱曲MV的旅遊局市場部主管Ken Low因突發性肺炎，死於新加坡，得年四十九歲。
七月八日，City Made From The Sky多媒體版本(長度八分鐘)開始在世博新加坡館二樓環型劇場播放。
七月十五日，晴，獨自一個人帶機器拍下Robertson Quay河畔水光與其他畫面，交給Lawrence。
七月二十一日，最後一次修改剪接。
直到這一刻，終於有大功告成的滿足感，走出Frameworks大門，迎向燦爛的陽光，暴白淡出。
The years rolled slowly past
時間巨輪緩緩滾動前行
And I found myself alone
我發現自己總是孤獨一人
Surrounded by strangers I thought were my friends
被一群我以為是朋友的陌生人包圍著
I found myself further and further from my home
我發現自己離家越來越遠
And I guess I lost my way
而且我猜想我迷途了
There were oh so many roads
前方道路竟是那樣多
I was living to run and running to live
我為了活命趕路，而趕路又卻是為了活命
Never worried about paying or even how much I owed
從沒憂心過還債或甚至我欠了多少
Moving eight miles a minute for months at a time
數月來每次(搭長榮航空)一分鐘移動八英里
Breaking all of the rules that would bend
打翻一切遊戲規則
I began to find myself searching
我開始發現我尋覓
Searching for shelter again and again
一次又一次，尋覓棲身之所
Against the wind
逆風前行
A little something against the wind
逆風中的一點點小小成就
I found myself seeking shelter against the wind
我發現我總在逆風中尋覓棲身之所
Well those drifter's days are past me now
是呀，那些漂泊的日子現都已成往事
I've got so much more to think about
我必須思考更多的事情
Deadlines and commitments
客戶交片日外加廣告導演的承諾
What to leave in, what to leave out
哪些該留下的哪些該拋棄的
Against the wind
逆風前行
I'm still running against the wind
我依然逆風前行
I'm older now but still running against the wind
我比昨日更老些，但是我依然逆風前行
Well I'm older now and still running
是呀，我比昨日更老些，但是我依然逆風前行
Against the wind
逆風前行
Against the wind
逆風前行
Against the wind
逆風前行
從三月底到七月底，製作City Made From The Sky，共四個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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