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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告永遠都是25歲........”與彭文淳聊廣告導演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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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彭文淳 Q.陸榮珍
一個初春有些溫暖的下午，和彭文淳約好聊天，在一個茶餐廳，儘管有些嘈雜，可是卻說不出的自然。一位亞太地區傑出的廣告導演，一位拍攝過深入中國老百姓內心作品的廣告導演，和我閒聊起廣告導演的生命力……
Q. 我想先問個問題，或許這是很多導演會回避的一個問題，廣告導演都有生命周期，你認同嗎？
A. 當然啦，這個是蠻現實的，一定會碰到的。（原以為話題就會順起自然的打開，可是卻不知為何他嘎然而止）
Q. 曾經和許多本土的年輕導演合作，他們有熱情，有做好作品的企圖心，可是很難獲得客戶的信任感，片子的預算又很低……
A. 我覺得他們很幸福。剛開始拍片子的時候，我不知道廣告腳本是可以改的，當時的想法是，當一個腳本放在你面前時，我以為它中間經過很多層把關，有一定程度的份量才能放到你面前。我認為廣告公司的人天分都比我高，才會在廣告公司做創意的位置，但我後來發現……我覺得後來當導演比較幸福，他們一開始就可以把他們收到的東西，整理到一個他們最擅長或者最有感覺的，然後拍的時候最能投入的一個點上，如果在拍攝腳本裏，這方面都可以掌握的很清楚的話，片子基本上都不錯的。
Q. 現在創意在"抄"廣告，導演也在"抄"廣告，這似乎是導演成長的第一步了……
A. 千萬不要用廣告來"抄"，可以去"抄"一些純藝術的東西，轉換一下。像我們在拍片的時候，唯一的方法是看電影，找錄影帶。我每一次拍一個片時，都在想，哪一部電影看到這樣的感覺，去用電影的東西來消化。現在的導演，我看被廣告海包圍了，每個人都可以搜索到幾萬支廣告片，去解決他們所有影像和畫面上的問題。這話不曉得是誰講的，資訊夠豐富，沒有人是笨蛋。
Q. 那你這樣說，是否會失去一些原創性呢？
A. 對廣告而言，能夠做到百分百原創的，那個比率真的很小，因為你是被下訂單，製作一個影像加聲音的商業訊息，你發現這個東西要對一群人負責。回到廣告的本質，它絕對不是純藝術的東西。
如果是另外一種創新，就是在技法上面的創新。我覺得目前在亞洲，這種影像工業基礎不是很強大的地方，比如大陸、臺灣，也不太容易有完全原創的拍攝手法。
我認為大部份的廣告，多半都是很多訊息的再消化，在這個時間、空間、預算以及周圍合作的創意和客戶的幾個默契之上，我們只能找到一個最恰當的解決方法去做片子。我覺得其他就是要談到風格，風格才能確定這個片子層次上的差別。
Q. 我合作過很多大小導演，大導演都會"挑"腳本，腳本好，最後的作品當然也不錯。小導演想"挑"，可是又沒得"挑"。
A. 我以前很挑，現在不挑。（他哈哈大笑）
很多種過程我都經歷過了，我有一陣子覺得，一年不能超過幾支片子。因為要花很長時間投在一支片子上面，你才可以做到最完整的創意和執行，儘量可以找到自己的路。但這樣過了好幾年之後，我發現這樣的片子沒有更好，那這個過程感覺會鑽到牛角尖裏面去。我後來把自己放鬆一點，有時侯不同類型的腳本，我同一個時間都接起來拍，然後在沒什麼壓力之下，有些片子拍得比較可以揮灑，然後結果都好。
Q. 我個人認為，最起碼在某個階段，在有一定成熟度之後，導演是有其隱藏的風格的。曾經和一位資深創意人員討論過，將導演細分為"哲學家"、"詩人"、"小說家"等等，你覺得你更像哪個？
A. 我一直都是小說家，可是我常常被要求去做詩人的工作，我好像拍那種片子（小說家），會有我自己的很清楚的觀點在裏面，否則去拍視覺的東西，都可以看到很多很多前輩的影子，很多巨人都放在你面前，像一座一座大山，你想拋掉一些影響是不可能的，你只有在拍攝的時候，可以找到屬於我的拍人物的反應，和講對話的方法，我比較不受其他我所看過電影的影響。
我剛從紐約拍片回來，那支廣告像一個故事片，二三分鐘，我在拍的過程中，一個字都沒寫，拍的那天連腳本也沒有。以前更年輕的時候，拍片會有一個筆記本，寫著滿滿滿滿的想法。我想試試看，這樣拍片的感覺是什麼？我把演員放在街上，然後攝影組就跟著我，一起拍，他們也不太清楚我在拍什麼，後來我剪出來後，他們說，啊，原來是這樣的東西，很流暢很流暢的故事剪完，大家都覺得有一點點不可思議，我突然覺得開始找到自己拍片上面的很多揮灑自如。這片子一看，你就知道是我拍的，不會看到其他片子的影子，不會有視覺上的類同。
當拍片前，被大家期待到一個像什麼什麼的視覺，像什麼什麼音樂的時候，他最後就什麼都不是，就是一個普通的廣告片。我看到目前國內的許多片子，看得到那種跳躍式的進步，影像的精美，呈現的手法，但在這裏面要找到所謂的風格，反而是沒有的。因為有可能都來自同樣的攝影師，或來自同樣的剪輯師，片子的同質性越來越高了，所以導演的風格就沒有了。（他沈默了許久）
Q. 就像剛才你說的，風格才能確定廣告影片或者是廣告導演層次上的差別。
A. 風格是，你不管拍長片還是短片，都可以找到脈絡。風格伴隨來的是對美學的鑒賞，對音樂，對影片的節奏，對劇中人物的掌握，這都很清楚有個人的風格在裏面，這個的養成，會花比較多的時間。你去看一個導演的成長過程，很多人用模仿，幫助自己學習，這種導演占大部分，全世界好幾萬個導演，每天都在拍片，但裏面你真正記得的廣告導演不多。
Q. 所以你想到要拍紀錄片了，是嗎？你想表達在廣告影片中無法表達的內容，表現更屬於你自己的風格。
A. 是啊，拍紀錄片的過程，讓我比較清楚，我自己是誰，透過影像，聲音和音樂的組合，整個人格會比較明顯的被看到，當別人會說被你這個作品所感動到的程度時，他們所用的形容詞是你拍任何的廣告片，都沒有人用那樣的字樣去形容，好像是應該要到這樣子的時候了。
Q. 你的紀錄片"歌舞中國"入圍2003年的金馬獎，如今它已經參加到第十個國際影展了。這是一個你之前未涉足的領域。
A. 我喜歡影像和音樂有特殊的默契，有時候相衝突的，有時候很協調的。音樂在我的思考裏面，通常是先被確定的，音樂走在文字之前，文字走在畫面之前。我在拍紀錄片時，先想到整個音樂的氛圍，然後從音樂的感受裏去找題材，這個過程不太像正規的紀錄片，先找題材，再找事件，再找人物。當時想拍上海，拍上海已經有好多種，但從沒有過用一種音樂的氣氛去描寫上海，我後來用爵士樂來做，蠻感動的，你看完這些影像，再配上這些爵士樂，你會覺得，啊，上海真的好不一樣！
Q. 紀錄片與廣告影片，應該是差異很大的兩個品類了，不僅僅是容量，敘述的方式，視角，所要傳達的情感或訊息，都不一樣。
A. 通常一二分鐘的廣告影片，你花再大的力氣，也很難講出你對人物，特別是對生活的態度。廣告通常是在片段的幾秒鐘裏面，呈現出一種氣氛吧，那種氣氛，如果你可以讀到一些人生態度的話，那就不錯了。但如果是紀錄片，你還講不出這樣的東西的話，那就很糟糕了。紀錄片可以是自己對人生態度的一個表述。
廣告不需要談那麼深厚的東西，在這裏，只須儘量找到像詩一樣精準的字眼--我們都讀過"春風又綠江南岸"，那個字眼，你拍到了，短短的剪進去，就可以了。廣告的好處是會不斷的被播放，看到廣告片的人，不管他讀到商業訊息，或是被一兩個鏡頭打到，他會時刻去消化那一二個鏡頭的意義。但是紀錄片你可能一輩子就看過一次，紀錄片可能在一次裏面，就必須要打到人。
Q. 拍片都會是"痛苦快樂著"的經歷，享受痛苦的過程，或許會有快樂的結果，要兩者兼快樂，其實是很高的一種境界了。
A. 我年輕的時候，很享受過程，但有的結果很糟，所以那中間的過程就變得很沒有意義。
現在開始希望享受整個你投入在這行業裏面的愉快經驗。就像你一開始講的，導演的生命周期，我覺得有的時候生命周期很短很短，如果把自己繃得太緊或者是不放鬆的話，你可能突然之間什麼都拍不出來。
Q. 現在可以回到開始的問題了，你現在覺得你的導演生命周期屬於哪個階段？（他思考了一下）
A. 我認為一個正常的導演，四十歲大概是個臨界點吧，我差不多也到了這個年齡，如果還有二、三十歲做廣告人的活力的話，我覺得已經相當不簡單了。因為廣告永遠都是二十五歲，在心理年齡必須應該是這樣子。
Q. 我覺得創意人員也有生命周期，如果他太年輕而缺少生活閱曆的累積，至少在某種類型的創意上，是會有所缺憾的，同樣對一個導演來說，生活閱歷的累積也是很重要。
A. 大部分的廣告，都是被人家快速讀到、消化掉的廣告。所謂生命歷鍊，不見得可以派到你的工作上面。很多點子要快，準，新，好玩，和你的個性比較有關，跟你的生活，反倒沒有直接的關係。
生活上很嚴謹的人，你跟他在一起聊人生，很豐富，轉換到做腳本，他一點都沒有辦法讓腳本變活潑、變開心。反倒一些很沈默的人，你也不知道他的生活發生什麼事情，可能多半時候，沈浸在他的閱讀裏面，也許閱讀反而給他更多靈感。廣告這種行業的人物，有時侯人格是分裂的，作品是作品，人生是人生；真正的人生歷鍊，很少能在廣告裏面沈澱出來。不然你就要去做電影，電影作品和導演的歷鍊是相連貫的。
Q. 接近了四十，敏銳度會降低嗎？
A. 敏銳度不會喪失，可是心境上有不同。一個人對時尚的東西，或對比較年輕人的語言，
你會變得不那麼興奮，不會像年輕的時候，那麼容易對一點點新的東西，就覺得很亢奮，那種東西是你突然之間發現你的荷爾蒙改變了。我不知道每個人來的這個時候，都是否和我同樣的四十歲，不過我覺得多少都有這麼一刻。
Q. 或許這正表明了，你對導演生命力的敏感……
A. 有時侯，半夜裏會想到，你再也拍不動了，你要怎麼辦？十年前根本不會去思考這個問題，自己也到了這個階段，不知道自己的片子還能稱得上好？要拍好片子的那種衝動，到底是否還像十年前一樣，不計任何代價？當了廣告導演，就好像去迪斯可跳舞一樣，你不能停下來。我一直很佩服過了四十歲的導演，像LOUIS
NG，像DAVID TSUI，他們還可以在這個領域上面，跟這脈動扣得很準。我覺得他們骨子裏面就是很好的廣告人，至於他們做電影是否能做得好，我不敢講，但是他們對廣告，那種骨子裏的東西我個人很羡慕，我自己已慢慢變少了。
(聽到這裏，心裏未免有些澀澀的，或許是他看出我的猶豫，他說："真的，你可以寫出來，我真的是這樣子。")
"廣告永遠都是25歲……" 從廣告導演開始，近十年，隨後經歷了紀錄片導演，我想不久的一天，他的風格與魅力，還會在另外的影像與聲音的領域中蔓延……我們期待著廣告導演生命力的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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